第44章 第44章_月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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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半个月前柏易定下的一场视频会议,被时卿临时取消。这场会议牵扯众多,尽管柏易再三说明尽量出席,然而时卿还是拒绝得坚决。

  结束了下午的例会之后,时卿便立刻让柏易驱车来到了栖坞大学。校门口此刻都是拍照的学生,人山人海,时卿去附近的花店买了束向日葵。

  橙黄漂亮的花束,彰显著朝气和热烈。

  侧头看了眼放在座椅边的那束花,时卿拨通了倪喃的电话。

  机械的通话音绵长地响了许久,然而直到自动挂断,对面依旧没有接起来。

  时卿皱了皱眉,看向栖坞大学的方向。

  驾驶座的柏易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人,开口道:“或许是倪喃小姐在拍照没接到您的电话。”

  闻声,时卿的眉毛舒展了半分。

  紧接着,时卿又连着拨打了几个电话,然而对面却始终没有动静,到了最后,机械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彼时的倪喃刚刚打车到医院,他按着指示跌跌撞撞地跑到抢救室外,下了电梯,倪喃的步子却像是生了根。她浑身都是冷汗,喘息深重,心跳得几乎要跃出来。

  倪喃双手攥紧,指尖似乎能嵌进掌心。

  不只是警察,她也收到了别人的电话,是凤头巷的邻居阿姨。

  听她说,前个晚上倪志成又在和那群狐朋狗友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到处耍酒疯,无意间和隔壁桌的人起了争执,越吵越凶,大排档的老板哪里拦得住。

  后来,两伙人动起了手。混乱中,倪志成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刀对着人就捅,那人当场倒在血泼里,边上的人都吓傻了,倪志成自个儿也没想到。

  醉酒犯事儿,有人报了警。

  被捅的那人也是凤头巷的一个泼皮无赖,叫庞龙俊,一直和倪志成不太对付。直到今天,倪志成搞出了大乱子。

  倪喃越走身体越抖,她的脸上毫无血色,上下牙齿都在来回打颤。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倪喃只能拼命喘着气,用力吸一口再呼出来,重复不断。

  还没走近,便已经听到哭声。

  哭哑的嗓子惨叫嘶吼着,让倪喃全身发寒。她的步子在远处停住,看着眼前的场景,双腿直发软。

  身体瘦小的老人哭倒在抢救室门前,她面色黝黑,沟壑般的皱纹显得疲弱不堪。尖瘦的脸上满是泪痕,不断地哭喊叫骂着,拍打着走廊的墙壁和座椅。

  有人上去扶,也被她挥舞着双手打开。她的头发凌乱,被眼泪和汗水沾湿,湿答答地贴在脸上。目眦欲裂,浑身没了力气,瘫倒在墙边。

  倪喃认得她,她叫姚玉琴,在凤头巷里靠卖瓜子维持生计。早年丧夫,只有庞龙俊这一个儿子,庞龙俊一直未娶,啃着姚玉琴那点微薄的收入,闲散在凤头巷浑浑噩噩度日。

  而姚玉琴对他也是没什么指望,放纵他在家里混吃等死。平日里空闲下来,姚玉琴就喜欢守着她的瓜子摊儿,和周围的人嚼嚼邻居的舌根。为人尖酸刻薄,没什么人情。

  从前倪喃在凤头巷的时候,没少受姚玉琴的冷眼。

  此刻,她就站在原地,心脏几乎要从嗓眼里蹦出来。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想拖着双腿往那里走,脚下却像被铅浇灌,怎么扯都扯不动。

  忽而,她看到姚玉琴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看了过来。一双狭长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嘴巴微张大喘着气,胸口浮动剧烈,只一眼便让倪喃感觉像浑身爬满了蚂蚁般恐怖。

  身体一阵发凉,颈后像被人钉了块钢板,僵硬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紧接着,倪喃看到姚玉琴突然甩开身边人的手爬了起来,她直直地朝倪喃冲去,表情狰狞凶狠。强烈的恐惧感让倪喃浑身颤栗,她甚至都来不及躲。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落下,倪喃似乎感觉有东西在脑袋里轰响。

  妇人粗糙的手掌力气极大,她这一巴掌打得重,直接把倪喃扇倒在地。左半张脸疼得像是没了知觉,麻痛难忍,几乎无法开口。

  倪喃双目眩晕,还没清醒,又被人扯了头发。整颗脑袋往后仰,头皮几乎要扯下来。

  耳边是姚玉琴的辱骂和嘶吼。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就是你那个混账爹害了我儿!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你也是个小畜生!看我不弄死你!”

  尖锐的嗓音好像能穿透倪喃的耳膜,脸颊和脑后的疼痛似乎能将人整块撕裂。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片刻,旁边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三五个人冲上来阻拦,总算把倪喃从姚云琴手里拖了出来。

  倪喃口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儿,太阳穴狂跳,脑子混沌得厉害。

  恍惚间,他看到有身形魁梧的男人跑过来劝阻着姚玉琴,应该是警察。其中有个穿着黑色短袖的中年警察将倪喃扶了起来,严肃问着,“你就是倪志成的女儿倪喃?跑到这里做什么!”

  耳边一片嘈杂,姚玉琴的嘶吼,警察的厉声,还有旁人的劝慰。

  所有的纷乱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倪喃为数不多的冷静,她身体抖得更明显,紧咬着牙关才勉强能让自己站稳。

  缓了缓,倪喃终于抬起眼睛,视野慢慢恢复清明。嘴唇稍一动作,就会牵扯到左半边脸的巴掌印,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中年警察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寻到了浮木,拼命求援。

  倪喃强忍着疼痛,双目通红,声音都在发颤。瞳孔剧烈颤动着,眼中满是绝望。

  警察听到眼前瘦弱的少女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她说,“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多少钱我都可以赔,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抓着他手臂的那个掌心极其冰冷,中年警察心里一紧,暗暗叹口气,神色放软下来,“孩子,先回家去,你放心,医生肯定会拼尽全力救他。”

  然而倪喃还是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几乎濒临崩溃。

  双腿终于无法支撑,倪喃跌坐在地,身体往墙角的位置靠。倪喃紧盯着抢救室前猩红若鲜血的灯光,脑中最后一根神经也要断裂。

  “为什么…”倪喃的嗓子低哑,哭腔很浓,她把双手捂在脑袋两侧,声音微弱,“为什么我永远摆脱不了你…明明…”

  “明明马上…马上就可以变好了啊…”

  “我不想…不想成为杀人犯的女儿…”

  我那么用力地想要逃离这一切,可你随时都会挖下另一个深渊扯我下去。

  如果你成了杀人犯,那我也会永远地刻上这个罪名。

  我摆脱不了,就只能和你一起变得肮脏。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我只想…只想好好活下去。

  这么难吗…难到苟且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凌晨的时候,倪喃回到了凤头巷。

  街上没人,倪喃推门进屋,一头便栽倒在床上。她两眼无神地望向天花板,双目空洞,死气沉沉。方才中年警察领着她在医院上了药,然而脸上的灼痛好似没有分毫消解。

  全身像具瘫软的人骨,早就没了血肉,温度尽失。

  傍晚的时候,倪喃用了医院附近的共享充电宝,才发现手机里全是时卿的未接来电。

  于是,倪喃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大致是临近毕业,她想住在宿舍和舍友一起,最近请个假,就先不去别墅了。

  对面并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在半小时后生硬地回了个字,嗯。

  一夜无眠,倪喃就那样盯了天花板一整晚。

  眼睛干涩到疼痛,身体虚软没有力气。天快亮时,倪喃翻了翻家里的东西,还有小半盆米,有点生虫,倪喃清洗后给自己熬了碗粥。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庞龙俊被救了回来,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后,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期。

  倪志成故意伤人,牢狱之灾不可能避免。随之带来的,是对于倪喃来说高昂的赔偿费用和无数指责与声讨。

  凤头巷人人都知道,倪志成犯了大事儿。欠一屁股债不说,到了最后还把自己搞进去了,提起他那个女儿,有人同情有人嘲笑,不过到底还是冷眼旁观,想寻个热闹看的居多。

  倪喃每每外出回来,都能感受到旁人看她的目光。

  从头到脚的打量,满是探究和好奇,还有种居高临下的嫌恶。在他们看来,父亲差点杀了人,倪喃本没有什么脸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甚至还给她故意使绊子。

  切断的水管,丢弃的垃圾,还有半夜关停的电闸。所有人都在逼着倪喃离开,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她扯上关系。

  面对周围的鄙夷和嘲讽,倪喃置若罔闻,忙碌着凑那笔高昂的赔偿金。

  电话每天都在被不同的人连续拨打,门会半夜三更被敲响,折磨且耗人,不断撕裂着那最后的心里防线。

  倪喃把这些年攒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赔偿金却还未凑齐一半。

  从二手交易市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倪喃坐到沙发上,从自来水管里接了杯冷水。一整杯水入腹,勉强可以填补胃里的空荡。

  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伴随着隐隐的叫骂声。倪喃神经瞬间紧张,她冲过去锁了门,然后躲进房间里,用被子捂着脑袋,把全身都包裹了起来。

  “砰――”

  “啪――”

  是东西砸向门的声音,还有男人粗重的吼声。

  “这家人都是些畜生东西!捅了人还一毛不赔!专干丧良心的事儿!”

  “赔偿款一个子儿都别想少!都她妈给老子吐出来!”姚玉琴的娘家有不少亲戚,平常不联系,这时候到全冒了出来,一个个都追着倪喃要赔偿金,不给绝不罢休。

  他们拿着锅铲扫把,客厅的玻璃被砸了洞出来,玻璃碎了一地。

  听着动静,人估计来了不少。

  倪喃颤抖着身子躲在床角,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眼角很红,眼底泛着疲惫的青色。

  声音持续不断,倪喃把把头埋进臂弯里,牙齿咬着下唇,眼睛闭合,胸口处的憋闷感近乎窒息。

  谩骂和砸东西的声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那群人才终于发泄完离开。

  耳边重新清净下来,捂在被子里的倪喃出了一身的汗。声音明明消失殆尽,然而倪喃却不敢从被子里出去。

  她害怕那些人的审视,害怕他们的谩骂,也怕这间屋子里的黑暗。

  沉默中好像总有人在盯着她,只要她稍一动作,就会被吃人的恶鬼咬得连骨头都不剩。

  良久,倪喃双手握着手机打开了通讯界面,号码熟悉得连指尖都有了记忆。

  拨过去,是一时冲动。

  电话那边只响了一声,便被立刻接起。

  起先无人开口,只淡淡的呼吸声,聆听彼此的沉默。

  终于,还是有人没耐住性子。

  “倪喃。”

  熟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沉稳的嗓音略带磁感,冰冷却莫名让人安心。

  分明不过十天而已,倪喃却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分开了很多年。听到时卿叫她名字的时候,倪喃觉得恍惚。

  这些天里,她听到对她最多的称呼是小畜生,畜生的女儿,就这样简简单单两个字,几乎冲破了倪喃这些天以来所有的坚持。

  嗓眼咸得发疼,积攒了这么多天的眼泪在此刻决堤。倪喃抱着膝盖,手心紧攥着,双肩发抖得厉害,她堵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眼泪浸湿衣袖,胸口憋得发疼。

  “倪喃?”时卿听对面不说话,又问了声,“这么多天不回来,假请得挺长啊。”

  倪喃坐直身体,捂着听筒,深长地缓了口气,她抑制住哭腔,让自己语调更正常些,“这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失联这么久,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

  光听声音,倪喃便能想象到时卿此刻的表情,肯定是板着张脸,眉头紧锁。

  她扯了扯唇角,喉间轻轻吞咽了下,语气尽量放得轻松,“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呀。”

  稍顿,听筒里传来声冷哧声,时卿问,“什么时候回来。”

  一句话,让倪喃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再次消失,她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注意力从脑子里的纷杂中转移,倪喃答道:“快了。”

  显然,时卿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毕业了,糊弄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倪喃轻声应,“还行,有所收敛。”

  再次陷入沉默,一时无话,却都没人挂电话。

  而后,时卿又开了口,“这么晚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过来糊弄我?”

  倪喃低下头,眼泪无声往下掉,又被她立刻擦干。

  被子里裹着的人艰难抬起头,让自己的气息可以舒缓一点。

  听筒那边传来倪喃的声音,平静好似带着笑意。

  “就是感觉,挺久没见你了。”倪喃再一次往喉咙里吞了眼泪,她捂着听筒喘了口气,往被子上迅速蹭了蹭眼角。

  嗓音舒缓,隔着带有电流音的听筒,听不出克制的颤抖,倪喃笑道:“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晚了qwq!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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