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六)_(快穿)强制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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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六)

  耳边一切声音归于虚无,陷入漫长的寂静。

  有感知的时候,似乎身处软和的锦被之内,呼吸间撕扯出阵阵的疼痛,这种疼痛也是久违的

  自她做灵石娘娘以来,拥有一个顽石做的芯子,她许久没有这样敏锐的知觉。

  苏倾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见到一片黑色衣角,臂弯处衣袖褶皱,一点极轻呼吸扫在她脸上。

  她躺在谁的怀里。

  茫然侧眼望去,低眉望着她的,赫然便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薄得锋利的样貌,含着傲然冷意的眉眼,久违了不知多少年。

  她喉咙发苦,没能发出声音,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裳,好像一松手就会失散。

  望着她的人,眸光中带着一点极深的压抑的迷恋,手指轻轻落下来,专注地描过她的眉眼。

  苏倾却微微一滞,半晌,狼狈之色顿生,将他的手捉住一把丢开。

  男人有些迷茫,眉间寒意陡生,眼睁睁看着她眼中方才能融掉人的情意刹那间消散,又回归一片绝望沉寂的模样。

  天幕一片虚伪华丽的绯色,停滞不动,哪里是苏倾以为的人间

  她根本、分明,未能逃离这个世界。

  发髻散落,漆黑发丝垂落于肩背,苏倾仅着素衣,唇色苍白,现了平素不见的孱弱模样。她紧咬后牙,四处寻觅能站起来的支点。

  男人扣着她的腰,不愿放她离去,撑在地上的手臂牵拉伤口,肩膀微微发抖,声音里仍带着灵石娘娘玉石相碰的冷意“松开。”

  那双手松开了,金纹玄袍勾勒出他成熟的舒展的身形,锋利的,带一丝薄戾的脸

  但这不是沈轶。

  目光落在他胸前圆环上,这是,长成的邪神。

  苏倾停了片刻,将头别过去,抱住膝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倏忽无声地从脸上挂下来。

  刚才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回到了荷乡去,那些她快遗忘了的,早就埋没在黄土里面的亲人,爹娘,二妹,五妹一个一个同她拥抱,好像要圆了当初没有告别的遗憾。

  迟迟地,没等到沈轶。

  为她使用了饲魂之术的年少的爱人,她以各色身份拥抱着他,从别以后,不断相遇,却未能重逢。

  她像个小姑娘家,睁着乌黑的杏仁眼,抱着膝安静地落泪。

  “娘娘。”邪神手心生满汗水,冷冷启唇,“讨厌我这幅模样”

  语气里的一点委屈的横,依稀还有孩提时代的影子。

  听了这话,苏倾用力闭了闭眼睛,擦干了眼泪。转过来前,已重新背好了行囊。

  她温然打量着他,目光同从前并无差别“廿一”

  男人瞳色很浅,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遭,喉结轻轻动了一下,他不笑时,极为淡漠威慑“幽冥邪神。”

  九天神界发生了一些变动。

  灵尘子不知为何丧失神格,一夜间须发皆白,过了数天,竟如同凡人般衰老死去。此后灵石娘娘为邪神承了劫数此劫甚重,她本体石刻塑像,直接被劈碎成数块。天生灵物,贵就贵在浑然一体,碎了,再灵的石头,寿数也该尽了。

  七位神尊,骤降至五位。

  可是这样的劫数,成就了前所未有的成熟的恶生胎,有毁天灭地、翻云覆雨之神力,于是九天神尊格局,又变作六位同尊,邪神为首。

  他以近乎恐怖的神力,强行将破碎的石刻塑像拼合起来,以己身力量滋养,从她破碎的缝隙里流出多少,他补给多少。

  是故灵石娘娘活着,在邪神的照拂之下,活得同从前几乎并无差别。

  苏倾依然住着那处寝殿,用着从前的侍女,临窗眺望窗外不会变化的天穹。

  她现在很喜欢发呆。她觉得自己应当是在等,但是等什么,等多久,一无所知。

  妆台之上,妆奁之中,多出了许多珍宝饰物,光不同式样的珠钗便有十几支,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拿起这些陌生的发饰细瞧,空旷的寝殿里,坠珠沥沥相碰。

  “都不值什么,娘娘可轮换着戴。”

  说这话时,邪神跪在珠帘之外,眉目敛着,看不清楚神色。

  这些年来,邪神流留心饰物,已不仅是个传闻了。

  她走过去,掀开帘子“廿一,你不用跪我。”

  苏倾觉得他奇怪,小时候最喜同她没大没小、处处比个高低,如今却生疏得很,日日请安拜见,倒像是真将她供成了娘娘。

  顶着这样一张脸,和这样的神位,岂不折煞了她

  醒来之后,她意外发现,从前摆在桌上那些香包一类的小玩意儿,一个都不见了,倒是厚重典籍,边角已重重磨损,像是被人翻烂了一般。

  如今邪神愈加寡言,竟比从前稳当一倍。

  邪神的袍角平展展铺陈于地,周身萦绕着浅淡威压,即使是飞蛾、蟾蜍,亦不敢轻易靠近。

  他抬头,倒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避开目光“我可以进去么。”

  “当然。”

  他慢慢从地上起身,如今邪神比苏倾还高出一头,靠近时,成年男人的压迫感浓郁,反衬得她纤弱娇小。

  苏倾衣裙款摆,安然坐在塌上,自出事以来,她的唇色一直苍白,但绷直的脊背和袖长的颈,将那繁复衣裳穿得落落大方,依然可见当年仪态。

  苏倾低眉替他斟茶,谁也不说话时,她感觉身体里被黏合的裂缝,正像一张张嘴,渴求地汲取着他身上的能量,她的手顿了顿,一时间有些尴尬。

  她现在算不得神尊,顶多算是让他以己身心血精心供养的娃娃。

  而邪神低垂睫毛饮茶,不闪不避,任予夺取,一言不发。

  “幽冥事物繁忙,不必天天过来。”苏倾说,“你如今已大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

  邪神面不改色,把茶饮尽了,轻轻搁在桌上,嘴角绷着,泄露了一点情绪“我想吃点心。”

  苏倾松了口气,眼里有了喜色,因为他既有所求,总还让她觉得不至于太过意不去,立即拍拍掌召来侍女“去把先前的糕点再端一份来。”

  一份四样,梅花形状的还特地用嫣红花汁染了颜色,摆在盘中,分外精巧。

  “尝尝,看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邪神一言不发,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动作干净优雅,仿若天生尊神。

  苏倾瞧着他,一时有些怅惘。

  邪神静默地吃完了点心,低着眼瞧了瞧修长手指上的残渣,苏倾将手帕递过去,他视若无睹,舔了舔手指,浅色的瞳,又浮现出猫一样专注高傲的神态。

  “”苏倾的帕子慢慢绞进手心。

  邪神旁若无人地用过点心,脊背靠在椅背上,从怀中掏出一只玲珑木盒放在桌上,慢慢推至她面前。

  “这个赠予娘娘。”

  苏倾迟疑地推开盒子看,一瞬间,仿佛让闪电劈中了天灵盖

  绒布之上,两只鸾鸟首尾相接,口衔一石纹蜡丸,正是她吞金死后那日,被邪神留下作为本钱的那只钏子。

  “这这”她的手指颤抖起来,一时间两颊因急切而泛出反常的红色,盒子拿不住了,“啪”地拍在桌上,声已现冷意,“从别的女子要来之物,转赠于我”

  她全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横出的惊惧和委屈,全部迁怒于邪神。

  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像是个做不完的噩梦似的,时空线颠倒混乱,出现了另一个苏倾,那么作为灵石娘娘的她,究竟该算谁

  邪神未料到她如此反应,一时间骇得手足无措“我我只是”

  他也不知她如何得知此物由来,他喜欢为灵石挑选精巧饰物,几乎变成了习惯,见了别致的,模仿有之,不论手段抢夺来也有之,却没想到无意间轻侮了她,顿时十分自责。

  晃了晃神,又仿佛从刚才那话中,辨出一股细微的、不平稳的埋怨之意,竟像是拈酸吃醋一般,一阵灭顶般的狂喜兜头盖下,心神已刹那间全乱了。

  他伸手一把扣住盒子要收走“是我错了,往后绝不会了。”

  苏倾深深地瞧着那钏子,却不知道此次一别,还能不能有机会再拿回它来,心一横,从他手中撬了来,硬戴在了手上“这个我留了,往后别再取人东西,知道么”

  邪神瞧着她的目光有些怔愣,毫无脾气地颔首,苏倾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他里衣内圆环上,又瞬间陷入了讶异“这个,你怎么还留着”

  和她交换的时候,不就应该把圆环给她了吗

  邪神似乎有些负气,直直瞧着她,想起那一千多日夜,心中又痛又酸楚,轻道“我日日配在身上,不敢离身。”

  苏倾有些不敢确定了“那这钏子从谁处得来可是荷乡苏倾”

  邪神见她问得关切,这才仔细回想一番,皱眉“忘了。”

  “她统共没同我说几句话,便安分入了地狱,是故没留下甚么印象。”

  苏倾头痛欲裂,摆摆手赶他走“罢了,你回去吧。”

  邪神伫立原地“明日,娘娘还给我做点心吃。”

  “嗯。”她敷衍着,轻轻一应,侧影逆着光,柔美至极。

  邪神看她一会儿,旋身离开。

  等他走后,她又转了转腕上手钏,忽而意识到什么她那枚镯子,鸟嘴里的蜡丸已让她剥开了,那枚纸条早就丢进炭火盆里烧毁,而眼前的这个镯子,石纹蜡丸竟还是完好的。

  她极轻地捏了捏那蜡丸,心想,难道这个手钏不是她的

  难道那个径自入了地狱的苏倾,也不是从前的她

  而只像是,平行世界里她的对位。

  心中忽然燃起一股希望来,只要她还是她,只要她还有身份,就总能、一定能回到她的世界里去。

  她对着烛火发呆半晌,眉宇间现了坚毅神色,将蜡丸移去,融软了捏开,取出纸条开。

  她平生收到过他的两次纸条,第一次是“倾倾”,第二次是“跟我走”,却不知道这个未拆封的字条里,写的会是什么。

  烛火摇动着,纸条慢慢展开,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上面竟是蓝黑色钢笔写下的字迹,仿佛刻意等着她的、温和平静的招呼“早上好。”

  随即,字迹从左向右,慢慢消失了,徒留空荡荡的洁白纸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一只死遁失败的绝望倾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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