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上)_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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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上)

  商柔不解地问道:熟人?

  二人沿着安静的走廊牵手往前走,雨丝在後院纷飞着,打湿了初生的荷花。

  宫里偶尔会到大悲寺里拜祭,住持认得我,刚才他就站在大殿里,所以我没进去。牧晚馥若有所思,他突然拉着商柔往後院走去。

  走过鹅卵石走道,二人来到一棵高大的苹果树下。雨点敲打着树叶,发出清脆的声音。湿透的衣裳黏在商柔的身上,冷得他不禁打哆嗦。牧晚馥回头握着他的手,一股暖意从掌心传来,很快就传遍全身各处。商柔这才想起他的陛下是会武功的。

  对不起,使你受凉了。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站一阵子。牧晚馥歉然说道。

  没关系。商柔打了个喷嚏,却还是靠着牧晚馥。

  这棵苹果树是我小时候亲手植下的。

  小时候……商柔一怔,他知道这已经触及牧晚馥的禁区了。

  是我的……伯父带我过来的。牧晚馥弯身在树干上找了一阵子,就找到一个奇怪的符号,他轻轻地抚摸着那个符号,说道:那是我少年时刻下来的。

  商柔好奇地说道:别人不也是刻名字的吗?

  不过他记得牧晚馥的名字笔划复杂,或许这就是为什麽他刻了别的东西吧。

  牧晚馥沉默了许久,他说道:我不喜欢我的名字。

  商柔突然记起宫里传闻,曾经提过先帝以晚馥之名为由,强逼牧晚馥服下那个会使他身带异香的奇药,便也沉默不语。

  商柔,你认不出这个符号吗?牧晚馥问道。

  商柔皱眉,他觉得这个符号有点熟悉,但却认不出在哪里见过。

  有一段时间,全天下的旗帜都是这符号。牧晚馥浅浅一笑。商柔记起来了,那是叛军旗帜上的符号。

  牧晚馥的手指抚摸着粗糙的树干,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商柔抱着牧晚馥的肩膀道:都已经过去了。

  牧晚馥刚想回答,一样东西却从天而降似地敲中了商柔的後脑。他立即抬起头看着牧晚馥,牧晚馥笑道:我不会那麽用力打你。

  说着,牧晚馥弯身捡起那颗敲中商柔的苹果。他拿衣袖擦净苹果,抬头看着结满果实的苹果树,说道:这苹果,为什麽从天而降呢?

  因为它成熟了啊。

  我的意思是,为什麽苹果是往下坠,而不是往上飘呢?

  因为……因为……

  我们为什麽会站在地面而不是在半空飘浮呢?

  因为我们不是羽毛。

  因为我们有重量,所以我们会紧紧地被吸在地面上……这是不是代表地面其实有什麽引力呢……牧晚馥还在思索,商柔已经默默地把苹果塞到他的嘴里。

  牧晚馥失笑,他吃了一口苹果,点头道:挺甜的。

  商柔沿着牧晚馥吃过的地方再吃了一口,也点头道:味道不错。

  二人一人一口地把苹果吃完了。

  商柔抬起头来,刚刚在想是否要采摘几个苹果时,突然听见身後有人叫道:陛下!

  牧晚馥略略蹙眉望向走廊,但还是有礼地双手合什道:住持早安。

  商柔转身,果然看见一个老和尚正站在走廊上,他刚才也站在大殿里,怪不得牧晚馥不愿意进去。

  大悲寺住持法号无欢,他成为大悲寺的住持己经有三十多年,可说是见证着先帝登基直至他被新帝推翻,然後新帝推行惠民的新政策,博得天下民心所向。

  无欢见陛下和他身边的友人全身都湿漉漉的彷佛刚从水里被提出来,连忙命沙弥预备两套乾净衣服给他们更换。

  商柔在厢房换过衣服,换上木屐,沿着走廊来到偏殿的禅房里,木屐敲在走廊纤尘未染的木板上,传来充满节奏的咯咯声,划开了沙沙作响的雨幕。

  半掩的趟门里,只看见牧晚馥一身白衣胜雪,正坐在禅房的地上跟无欢下棋。牧晚馥一指轻点着下巴,时而蹙眉,时而微笑,似乎完全沉迷在棋局里,然而商柔一来到趟门前,牧晚馥就抬起头来,看见商柔略显苍白的脸色,颦眉道:是我太任性,使你都快要着凉了。

  没关系。商柔仔细想了想,说道:一蓑烟雨任平生,对吧?

  牧晚馥的唇角不禁翘起来。

  无欢站起来,转身向商柔宣了佛号,说道:商公子。

  大师。商柔双手合什,他见这二人正在下棋,便说道:我出去坐坐吧。

  无欢说道:商公子留下来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牧晚馥向商柔伸出手来,商柔在无欢面前毕竟有点拘束,只是坐在离牧晚馥较远的地方。牧晚馥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跟无欢下棋。

  商柔看着牧晚馥沉思下棋的模样,这身白衣实在很适合他,几乎可以说是为他而制造出来的。一般人穿白衣总是有点臃肿造作,这身白衣却愈发显得牧晚馥冰肤胜雪,肩膀线条柔软,腰若约素,简单的腰带上系着一面白玉。那流水般柔软的棕发以白色的发带绑起来,露出一截天鹅似的雪白颈项。

  看了一阵子,商柔也实在有点疲累,头不禁一下下地往下点着,很快就打起瞌睡来。

  陛下今天光临大悲寺,幸好大悲寺还留有几套陛下昔日的衣服。无欢看着牧晚馥认真思索棋局的模样,一双鸦翼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琥珀色的澄澈双瞳倒映着棋局,鲜艳的红唇掀动着,似乎并没有阻止无欢说话的打算。

  无欢欣慰地说道:贫僧还以为……陛下还会拘泥於往事,不愿意穿上这些先帝为您挑选的衣服。

  朕不是大师,无法从七情六欲中解脱。牧晚馥手执黑子下了一着,抬头向无欢浅浅一笑。饶是无欢已经剃度多年,仍然不禁被这浅淡婉若的笑意稍稍迷住了。

  朕只是知道那些事终究已成过眼云烟……那个人已经死了,这些衣服说到底只是些俗物而已,朕没必要迁怒於它们。

  陛下大彻大悟,贫僧欣喜不已。无欢看了商柔一眼,他虽然有意远离牧晚馥,但在睡着之後却不由自主靠在对方的身上。牧晚馥也没有推开他,反而稍稍坐近商柔的方向,让他可以靠得很舒服。

  这位商公子……

  大师是方外之人,对於凡间俗事还感兴趣吗?牧晚馥的黑子已经吃了一记无欢的白子,头也没有抬起来,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是贫僧着相了。无欢念着佛号说道。

  棋盘渐渐亮起来,牧晚馥抬头看着门外,只看见雨势停歇,太阳已经破云而出了。

  最後,输的竟然是牧晚馥。

  陛下的棋艺是从贫僧那里学来的,自陛下十六岁起就已经青出於蓝,没想到今天竟然又输给贫僧了。

  已经醒来的商柔歉然道:一定是我睡着了,还靠在晚馥身上,使他分神了。

  无欢听到这称呼,不禁看了牧晚馥一眼,牧晚馥只是安静地收拾棋子,连眼眸也没有抬起来。

  当年陛**陷荣都,坐困愁城之际,城外军队以哀歌劝降,陛下经过十天的奋战之後破城而出,之後势如破竹一路杀至京城。无欢看了牧晚馥一眼,说道:当年十天十夜的哀歌都不足以打动陛下的铁石心肠,今天却竟然分神了。

  大师,您又犯了嗔戒。牧晚馥微微一笑。

  商柔看着这两人在打机锋,疑惑的眼神在两者之间转来转去。

  此时,牧晚馥指着外面道:你看,太阳出来了。

  商柔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到外面。他站起来跑到趟门的一边,雨後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伤疤已经浅淡得几乎看不见,但衣领下的肌肤依然隐约可见铜钱大的伤疤。无欢却只是看着牧晚馥,他的眼神变得有点深沉,但很快就回复正常了。

  牧晚馥和商柔与寺中群僧一同用膳,有些高僧认得出牧晚馥的身份,但陛下既然微服出巡,他们当然也不敢说些什麽。

  商柔出去盛饭时,无欢把他唤到一旁。

  大师有什麽吩咐?

  贫僧虽然不知道公子是什麽身份,但陛下带着您同行,那就表示您们交情匪浅。

  商柔连忙说道:我只是陛下的侍从而已。

  无欢一看商柔就知道他不是太监,而且牧晚馥对待他也相当温柔,又以彼此名字相称,关系明显非比寻常,却也没有说破,只是说道:陛下既然对公子另眼相加,有些话……贫僧只说与公子听,还望公子会记在心里。

  是的。商柔立即点头。

  贫僧与陛下相识多年,陛下从小到大都是郁郁寡欢,今天贫僧看见陛下戾气全消,甚至还愿意跟贫僧谈起旧事,实在是商公子的功劳。无欢垂眉说道:陛**为天子,自有身不由己之处,若哪一天伤了商公子的心,还望商公子能够体谅陛下高处不胜寒之苦。

  会的……我会一直陪伴着他的。商柔坚定地点头。

  午後,大雨初晴,商柔看见後院的清泉一侧泛起彩虹,不禁蹲下来仔细观看。

  泉水淙淙,清澈见底,水面上的竹筒载满清水之後就会往下倾斜,流水从竹筒里倾泻而出,弄皱了一池春水。

  牧晚馥见商柔看得入神,也跟着蹲在他的身边。堂堂皇帝却像个小孩子般看着彩虹,看起来实在有点好笑。

  彩虹很漂亮,但为什麽总是在雨後出现呢?

  因为漂亮,所以才不能常常看见。牧晚馥偏头,泉水倒映在他的眼瞳里,竟然是闪烁得使商柔回不过神来,那双鲜艳欲滴的红唇更是诱人采撷。

  商柔不由自主倾身上前想要封着这双朱唇,牧晚馥却一指点着他的嘴唇,轻笑道:我们还在外面呢。

  商柔看着牧晚馥笑得眉眼弯弯,不禁看呆了。

  怎麽了?牧晚馥忍不住笑道:平日不是常常看见我吗?

  就是……你在皇宫里很少笑得这麽高兴,大部份时间都是皱着眉头的。

  牧晚馥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商柔四处张望,看不见任何人,便偷偷地在牧晚馥的唇上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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