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扶岚_玩家靠开马甲一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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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扶岚

  今晚的月光特别明亮,星星却黯淡,三两颗挂在天上。

  楚尧放下笔,活动着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肩膀:

  “几时了?”

  不远处,在灯下站着的内侍弯着腰回禀道:

  “陛下,亥时了。”

  “亥时了啊”楚尧微微向后一倒,陷入了柔软的椅背里,他把目光投向刚刚说话的人,目光变得柔和了些,“不是和你说过,你年纪大了不要守夜吗?”

  “陛下心疼老奴,可老奴不放心。”答话的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衣裳,袖口收得紧窄,从头到脚利落整齐,头发差不多全白了,脸上的褶皱看起来像干枯的橘子皮。

  “吴大伴知道心疼我,朝中的这些个老东西——”楚尧脸上带着一抹冷笑,他点了点桌上的折子,“皇后还有半年才入主皇宫,一个二个就盯准了我的四妃之位了!”

  “天天上折子劝我立四妃,怎么不见他们好好关心关心百姓秋季的收成,关心一下冬季的贫民要如何御寒?”他桌上左边那摞折子比右边要高上一倍,全是劝谏他广开后宫的,有些大臣就算是汇报各地的民生,也不忘了在折子最后暗示上一句“陛下雄姿伟略”不是想要拨款,就是想塞人。

  被称为吴大伴的内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不会令人有任何不适的笑意:

  “陛下,您的时间还很长呢。”

  “这些糟老头子一个比一个能气人,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们全砍了!”楚尧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出的话令人胆战心惊,“否则我迟早被他们气死!”

  吴大伴眼里带着点点慈爱的笑意,他唤道:“陛下。”

  “我就是在勤政殿里说说。”楚尧道,“我有分寸。”

  “对了———”楚尧突然看向他,“扶国师前段时间说夜观星象受了寒,如今还没好吗?”

  吴大伴不着痕迹地顿了一瞬,接着极其自然地回复:

  “还没呢。”

  楚尧皱了皱眉,他剩下的折子也不打算批了:“我去看看。”

  “陛下。”吴大伴往前走了几步,仰头无奈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国师体弱,病情反复本是正常。”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国师说在他病好之前,陛下万万不可去探望,以免被过了病气。”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楚尧狐疑道,“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我清楚的很,哪有那么容易生病?”

  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扶岚了,中途他发脾气去了一次,扶岚也只是隔着屏风与他对话了几句。

  楚尧越想越不对劲,径直从案前站起来就要往殿外走。

  吴大伴不敢拦他,只能迭声唤道:“陛下!陛下!”

  “嘘———”楚尧转过头,食指竖在唇边,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小点声,我只是想悄悄去看看,不要大张旗鼓。”

  吴大伴吴大伴看楚尧是铁了心要去观星台,只能叹了一口气:“夜深露重,老奴先去给陛下取件披风。”

  楚尧顿住了脚步。

  对于这位他父皇在位期间便尽心竭力,他继位后又忠心耿耿的内侍的话,他还是愿意听几分的:“快去快回。”

  吴大伴行了一礼后便去了外间,那里有两个小内侍守在那里,他先是去取了一件薄披风,然后对着一个小内侍吩咐了一番后才出来。

  楚尧见他出来了,手一伸直接从他怀里拿过披风,边走边系,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外间有一个小内侍探头探脑,见他们走远了,才从外间一溜烟地跑出来,去观星台通风报信了。

  楚尧到了观星台,夜间的观星台十分冷清,只有入口处挂了两盏灯笼。

  “怎么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楚尧怒道,“国师生病,他们竟然敢如此怠慢?”

  “国师养病期间不喜欢人声,觉得吵闹,所以入夜后便不许人守在观星台。”

  “若是有歹人有刺客怎么办!”一大堆事情搅得楚尧头疼,晚上又碰到了他认为的玩忽职守,他的情绪开始有点不受控制,“把他们———”

  “陛下———”吴大伴注意到楚尧脸上的细微变化,神色凝重,“莫要生气!”

  无名的火从楚尧心里升起,他闭了闭眼,扯松了自己的多层的衣领,让自己能喘过一口气,宽大袖子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他急促地喘息了两口,感受到那股突如其来的怒火被他压了下去后,才又迈上了观星台的台阶。

  观星台修得很高,楚尧拾级而上,整栋楼里没有人,所以显得特别的冷清。等到了最顶层的时候,顶层的房间门开着,门里坐着一个人,雪发乌衣,身形消瘦,楚尧撞进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他后面跟着的吴大伴早就退到楼梯的拐角处,因为这栋楼构造的原因,他可以看到楚尧的身形,但不能听清他们对话的内容。

  扶岚像是早预料到他要来,国师服穿得整齐,层叠又庄重的衣服压住了他脸上的病态与倦意。

  “陛下。”

  “我知道错了。”楚尧上前几步蹲坐在扶岚面前,认错认得相当熟练,他有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可怜巴巴的时候显得特别真诚,“哪怕是在皇宫里,我也不应该只带吴大伴一个就过来。”

  他举手发誓,发誓的态度极其熟练:“我下次不敢了。”

  扶岚叹了一口气,脸上带出点微微的笑意,他拍了一下楚尧的肩:

  “好歹是一国之主,怎么这般没个正形?”

  带着点亲昵的话语似乎又回到了往日,楚尧神情微微恍惚了一瞬,曾经的称呼脱口而出:

  “扶岚哥哥”

  “陛下,这于礼不合。”

  “哪有什么合不合的?”楚尧皱眉,眼里里显露出些许落寞,“你把我从小带大,当了我十几年的哥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就不是亲人了吗?”

  扶岚怔了怔,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软和了许多,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总能精准地戳到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楚尧还是婴孩的时候,扶岚就已经陪着他长大了,看着他从一个小小的、奶呼呼的团子,一点一点长成风姿俊秀的少年。

  他和先帝先后一样,都想把最好的东西送到他面前。

  楚尧,是现在的扶岚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

  “阿尧,你已经是楚国的皇帝了,半年之后穗岁进宫,我会把所有的权利还给你。”扶岚注视着他眼前的孩子,他眼里的万事万物都只有一个大概的影子和轮廓,像是不同的色块融在了水里,晕染出模糊的边影,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复原,这是前段时间占卜留下的后遗症,但他的面上依旧是稳稳的,让人半点察觉不出来他处于一种半瞎的状态,“你要学着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了。”

  “可我害怕呀”除了站得远远的、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吴大伴,这层楼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楚尧垮着肩膀,小声说,“太快了。”

  明明他才十四岁,可他却觉得他似乎当了好多好多年的皇帝,好像从记事起,除了短暂的欢乐以外,记忆里都是读不完的书,写不完的课业,学不完的帝王心术。

  太傅说要让他信任自己的臣子,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又说要时刻对他们保持警惕和怀疑,一旦抓到什么不对劲的苗头,就要狠得下心来。

  可是如果对一个人交付了信任,收回来的时候就那么容易吗?皇帝也是人,皇帝就不会难过吗?

  他不懂,也不想懂,所以他上着太傅的课,却将权利尽数托付给了扶岚。有些大臣说,自从他的父皇死后,扶岚就变了,他变得着迷权势,变得冷血残暴,他牢牢控制着朝堂,一言断定他人生死,他在楚国只手遮天。

  所有人都在向他说扶岚的野心,好像他下一刻就会谋反,将他取而代之。

  可楚尧一点儿也不怕,那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哥哥,父皇母后离世后,他就只剩下扶岚一个亲人了。他永远都不会去怀疑自己的兄长,即使他的兄长才华横溢,权势滔天。

  他懵懵懂懂的,一年又一年地长大,扶岚将权利的一点点放给他,没有任何留恋和不舍,他快要接过所有的权利,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了。

  可他开始退缩,开始害怕,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当好楚国的皇帝,他忽然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扶岚哥哥,你为什么不是我的亲哥哥呢?”楚尧抱着自己的膝盖在扶岚身边蜷成一团,“我觉得我不适合———”

  未说完的话停在喉间,楚尧的发顶被人轻轻揉了揉,他听到扶岚和往常一样的、好听中带着点微微的冷意,像是玉石碰撞的声音:

  “别说这种傻话。”

  “陛下”他看到扶岚笑了,笑意很浅,唇色苍白,像是随时都会羽化飞升的仙人,“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有人敢伤害您。”

  楚尧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他小小的身影,他突然想起几年前,扶岚也曾经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既是亲人之间的守护,也是臣子对帝王的许诺,即使过了很久,也不曾改变。

  楚尧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了,他知道无论如何,总有人站在他背后,替他遮风挡雨的。

  他想,等穗岁进宫了,他要时常拉着她过来找扶岚哥哥,观星台太冷清了,要热闹一点才好。

  刚刚怒火升腾起来对心脏造成的一点不适感已经慢慢淡了下去,楚尧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然再出事之后,辛苦的还是扶岚哥哥。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扶岚道,“明天不是还要上朝吗?”

  楚尧有些犹豫。

  “最多月余我就好了。”扶岚偏过头看着他,像是看穿了楚尧内心的想法似的,“你要是怕我私底下窥探天机,我卜算用的东西,你可以暂时收走,等我病好再交还于我。”

  楚尧语气里有点惊喜:“真真的吗?!”

  “真的。”扶岚点了点头,“就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后,我就反悔了。”

  “怎么还带反悔的!”

  楚尧忙不迭地站起来,一遛烟儿地跑到了他屋里,他知道扶岚用的卜算工具都在哪儿,风卷残云般地给他全收走了,连散落的蓍草都扎成了成了一小捆拿上。

  他生怕扶岚改了主意,收拾得极快,将所有的东西规整好后用桌布一包抱在怀里直接跑了,噔噔下楼梯时嘴里还喊着:

  “吴大伴拦住他!”

  扶岚无奈的笑了笑,他好久都没看到过楚尧这么有活力了。

  吴大伴从拐角处走到扶岚面前:“你想做什么?”

  这个饱经风霜的内侍并不像楚尧一样好忽悠,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我要足不出户,专心养病一个月。”扶岚微微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即使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翳,也依然能看出从容来,“陛下那里,就劳吴大伴多多费心了。”

  吴大伴拧眉,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更像干枯的橘子皮,他心里已经猜出了养病不过是借口:“我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我会尽快回来的。”扶岚道,“这些年我有时生病,不也是一躺月余吗?”

  “朝堂之间没什么大风浪,我留下的人手维持一月朝堂运转还绰绰有余,只要陛下不起疑心,不会有任何问题。”

  吴大伴叹了一口气,他也是看着扶岚长大的,知道他有多固执:

  “你要去哪?”

  “去燕国。”扶岚的目光越过立柱帷幔,落在了檐角下一左一右两盏琉璃灯的位置,在他的视线里,是两团不断闪烁着桔色光点。

  一次算羌国公主的位置,一次算破妄的生死,接连两次卜算,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反噬养了一月还没好全,至少三月内,他不能再妄探天机。

  “我不知道你当年到底算到了什么。”吴大伴说,“扶岚,你把自己逼迫得太紧了。”

  他虽然老了,但眼神却依然清明:“命运这种东西呢,玄妙得很,你有时候太过于相信命运,反而处处受掣肘。”

  “我必须改变天命。”扶岚把目光转向他,“我无法忍受我卜算出来的命运有丝毫应验的可能。”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缕随时会散在风中的烟,月光落在他身上,却照不亮他的眼睛:

  “我不能再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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