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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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从小官的神情来看，莱芙意识到这次的任务机密性很大，并不像前两次那般人尽皆知——事实上就连她自己目前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她只知道这次任务和黛博拉大人所说的某个有着人的形体但是并非是人类的物种有脱不开的关系。
刚才在进城门的时候，莱芙为了能少生波折，并没有主动向小官提及她是来见国王的。若是得通禀国王、确认身份,然后才能放她进来的话,今夜她恐怕就只能在城外露宿。好在当时的守城官员并没有提出查看信件的内容,几乎就在看到圣殿印章的同时，便撤开了阻拦。没有想到现在却要来阻拦。
莱芙在这一瞬间冒出了很多想法,很快便说：“的确如此。”
“我真该死,居然忘记了国王的命令。”守城官员的脸上又是抱歉又是局促，“国王昨日才下来吩咐，说是有一位骑士要来。我可没有想到圣殿派来的骑士就是您,更没有想到您居然这么早就到了。若是耽误了您和国王的约见，恐怕我和其余几位官员都会受罚——请让我带您到王宫去吧。“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莱芙对于官员过于殷勤的态度有些吃不消,“不过您只需要将王宫的位置告知我即可,我自己过去反而更方便一些——对了，请问您知道国王将要给我什么任务吗？”
“我只知道是关于米莉公主的,但具体是什么任务却丝毫不知。应该是和米莉公主的嫁妆有关吧。”小官扶了扶帽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
“米莉公主很快就要出嫁到王国西南边的萨默菲尔德王国,成为科林王子的新娘了。婚约在三年前就已经定了下来,只等米莉公主成年——也就是三月以后。萨默菲尔德是一个强大的王国,若是伊格纳兹国与之结盟,十年之定不会有大的战事。国王对于这场婚礼可是相当看重的。”
小官带着莱芙来到一个路口，然后给她指明了去王宫的路。
莱芙驾着马，一路按照刚才小官给的指示走去。转了七个弯，穿过十几条街道，才终于看到了宫门口。
从马上远远看去，伊格纳兹王宫并不很大，甚至也许还没有莱瑞拉公馆一半大。
在向宫门口的守卫通禀了自己的身份和意图之后，莱芙便又受到了同样殷勤的招待。
一个宫廷侍从打扮的青年男子早已等在宫门口，一见莱芙过来便笑眯眯地过来，问：“您就是圣殿派来的骑士吧。”
——莱芙心想，城门口那个小官的消息竟意外地跑得比她的马还要快，乃至于王宫在她到达之前早已得到消息。一望来时之路，她意识到那官员应该是特地给她指了一条绕远的路。
宫廷侍从从莱芙手中接过马缰，然后对莱芙说：“国王陛下可是等了您许久了，请随我来吧。”
莱芙先是将圣殿带来的举荐信递给了侍从让他呈给国王，然后行了一礼，说：“国王陛下，我是受了圣殿的指示而来，愿为尊驾分忧解劳。”
国王从侍从手中接过信来，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便合上了，望向在台下低眉敛目的骑士，脸上露出了满意而欣喜的表情：“英勇的骑士，您不必多礼。真没有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对爱女的担忧还需要维持许久……现在终于可以宽心了。”
侍从从国王那将信件取了回来，送回了莱芙手中。莱芙接过，对国王说：“尊贵的国王陛下，为尊驾解忧是吾辈职责所在。”
国王冲着侍从做了个手势，很快的，殿内各司其职的侍从使女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地都退出了殿外。
莱芙有些疑惑。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公主的嫁妆一事，恐怕用不着如此掩人耳目吧。
直到最后一个侍从都退了出去，又将殿门关上之后，国王这才从王座上下来，迈着方步子向莱芙走去。
国王是一个中年男子，整个人相当肥胖，他有一头金色的卷发，在脑门中间分成两片，上唇有两撇金色的细长条的胡子，脑袋上戴着王冠。他在从王座上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反倒一下子比坐着的时候要低上一寸。这似乎暗示着在案台之后的王座上，国王是双脚腾空着坐下的。
莱芙只一抬头，看到国王从台阶上下来的样子，便发现国王不仅胖而且矮，乍一看就是个戴着王冠的球。于是便脑补出了米莉公主的样子：一个穿着裙子的球。见国王将视线落过来，莱芙连忙打断了这个念头。
“您一定很是疑惑吧，关于您将要执行的任务，勇敢的骑士姑娘，但是这件事在解决之前并不能传出去——不，甚至是解决之后也不能传出去，”国王捻着胡须，“若是让那萨莫菲尔德王国知道了米莉在婚前失踪的消息，后果将无法想象。”
莱芙讶异地望向国王：“您是说……米莉公主失踪了。”
“的确如此。唉，这件事真是让我太为难了。米莉真是一个任性的女儿，她抛下了自己无辜的父亲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她的婚事在即，要是到了三个月后还没有将她找回来的话，伊格纳兹国恐怕将被战火吞没——”国王一脸殷切地望着她，“勇敢的骑士姑娘，您能帮我将米莉找回来吗？
“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何况公主的失踪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那么我更是责无旁贷了。”莱芙恭敬地说。
“然而，恐怕这一次我能够给您的回报将是相当有限的，毕竟这是一件不能放到台面上的事。你将以替公主搜集稀有物品作为嫁妆的名义出发，因而便只能得到与这个‘任务’相匹配的勋章。”老国王说，“但是勇敢的骑士姑娘，您在精神上将会收获更多的荣誉，天主会永远祝福您的。”
“所谓勋章不过是践行骑士道的附带产物而已，并非吾辈所贪求的。”莱芙严肃地说，“请尊驾向我提供线索。我将尽早出发，将公主带回。”
“唉……”国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只手背在身后，在阶前踱了几步，“我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我和王后到了中年之时才有了米莉，自然是给了她万般的宠爱。米莉一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却没有想到，在王后离开之后，她就便变得越来越任性了……这才招致了之后发生的可怕的事。”
老国王看了莱芙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皱着眉头，似乎光是想到他将要说出口的事便觉得十分为难。
他勾着眼又看了莱芙一眼，似乎努力地说服自己眼前这人是一个可靠的骑士，但是目光中却透露着几分说不出的不信任。生怕莱芙给让他的希望破灭，于是相当纠结。
莱芙说：“尊敬的国王陛下，请容许我大胆地猜测一下。公主的失踪是否与一些似人非人的奇怪生物有关。”
国王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这反应印证了黛博拉大人的说法。对于在德亚大陆上生活的大多数人而言——哪怕那个人是一位国王——在面对那些奇怪生物的第一反应便是恐惧与排斥。
屏风后一直有一个人影，此刻那处传来了一声咳嗽，这很快就吸引了莱芙的注意。她的眼睛向屏风望去，从屏风上映着的影子来看，似乎是一个坐着的女人。莱芙本以为这座殿内就只剩了她和国王两个人，现在才注意到原来有第三个人。想当然地以为这个女人就是王后，但是又想起国王刚刚才提过王后已经过世。是某个来探听机密的歹徒？可国王明显注意到了却没有发作，这说明这人的在场是国王所默许的。
“的确如此……”国王看了屏风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不过您说看起来像人……其实与人类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最可怕的是……那些可恶的东西在将米莉带走的时候，居然把米莉变成了和它们一般的模样，那模样实在是太渗人了——我简直做不到让自己再去想象一遍那时看到的场面。当时我虽然已经将米莉留住了，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米莉并没有恢复她原来的样子，我只能让它们离开——所以骑士姑娘，您不仅需要将米莉带回来，而且还得将她变回原来的样子才行……”
“可是我……并没有有变幻形体的能力。”莱芙说，“您的要求已经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哦，我可真糊涂，居然忘了告诉您。”国王揉了揉眉心，“我自然不会让您独自一人替我找寻米莉的，还有一个人也会跟着您一起出发的。只要她在，就有办法能让米莉变回来。可惜我在前不久才找到了这样的人才——娜提雅维达，出来吧。”
几乎就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莱芙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流的速度也加快了。她下意识地将手摸到了背后，去找寻砍刀的位置。
这次在宫门口守卫的人或许是因为太急着让她见到国王，或许是因为对于圣殿派来的人太过忌惮，于是没有收缴她的武器。现在砍刀的确就在她的背上，但是这反而让莱芙更加心焦了。她努力地对自己说：不能在国王面前失态，必须得在确认了来人的身份才能行事。
但是两度被骗的经历还是让她对这个名字产生了过敏反应。
女人闻言起身，然后缓缓地屏风后走出来。
她长着浅亚麻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睛，名字还叫作娜提雅维达，这三条线索联合在一起，已经足以让莱芙抽刀相向了——即便那两张脸长得并不像，哪怕那人穿着一身标志身份的灰色巫师袍，大部分的头发被遮在帽子里，只有几缕滑落出来。
“诶呀呀，骑士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呢？”国王望着冲向娜提雅维达的棕发骑士。
莱芙横握着未出鞘的砍刀，突进了几步，还没有等到对手做出丝毫反抗，便抵住了娜提雅维达的脖子，将她压到了墙上。
灰袍的女人苍白着脸，抬起头，求助似地望向了国王，颤抖着问：“请问……这是要对我做……做什么？”
莱芙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将脑袋转向了国王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这难道不是一个邪……巫吗？”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这是一条邪恶的魔龙。
“邪巫”在听了这话之后，脸上露出惊恐的甚至有些自责的神情：“我果然又吓到人了。”
“骑士小姐，她已经经过圣殿的教化，现在是一个守序的巫师。”国王忙替女巫解释，“她虽然祖上出过几个邪巫，但是到了父母的那一代就已经悔过了。她也与您一样，是得到了圣殿的指示，过来帮我这个忙的。”
莱芙转过头来看向“邪巫”。后者将手抬了起来，夸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手腕上紧紧地勒着一个铁黑色的、几乎入骨的束缚带。上面有独属于圣殿的纹路，还有“守序”的字样。
——这意味着这个女巫在使用巫术时会受到圣殿规则的约束，如果将巫术用于邪恶的目的将会受到强烈的反噬。
女巫金色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小声地哀求：“骑……骑士小姐，可以将我放开了吗？”
这种楚楚可怜的柔弱神情，会让人觉得拒绝她是一件过于残忍的事情。
莱芙松开了手，对娜提雅维达说了一句：“抱歉。”
然而身上的肌肉却没有彻底放松下来，手里也依旧紧紧地握着刀柄，眼睛死盯着娜提雅维达，随时预备着——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会再一次将刀架到女巫的脖子上。
“那就太好了，娜提雅维达已经知道任务的内容，就不用我再说一遍了。接下来的旅途中，你们将要互相作伴，需要好好磨合，相互信任才行。”国王说着，走下了台阶出去，似乎因为将难题交托了出去而松了一口气。
莱芙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女巫身上，似乎想要盯出一个洞来，嘴上却说着：“真是抱歉了，我刚才实在是太冲动了。”
娜提雅维达摇摇头，说：“没事的，骑士小姐。平常人看到我这副打扮，也都会以为我是一个邪恶的女巫。实际上我从小就随父母加入了的圣殿的阵营，遵守圣殿的规矩。这个束缚带是从我出生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我的，从来没有摘下来过。我为圣殿处理一些用一般手段无法处理的事，然而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谁会相信呢，这一身巫师袍下，也可能是一个友善的灵魂？”
“我真为您不幸的遭遇感到抱歉。”听着娜提雅维达的说辞，莱芙几乎觉得有些可笑。那条魔龙曾经就连圣咒师都敢装，现在扮成一个从良的女巫，岂不是更加容易？要是她再被骗上一次，才是傻瓜一个。
娜提雅维达转过头来望向莱芙，似乎对后者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有些不解。她摘下帽子，将一头浓密的浅亚麻色长发拨到了一边，露出的一截脖子上，赫然有一道红色的伤痕。
莱芙有些讶异，她知道魔龙是根本不会受伤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个伤口也很有可能是魔龙故意弄出来做掩饰的东西。于是她凑近了娜提雅维达的脖子，仔细地观察那道伤口。莱芙的眼睛已经用力到可以数清汗毛的程度了，但是这个伤口不管从哪个角度观察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伤口——而且还是一个相当新鲜的伤口。
这正是刚才莱芙将娜提雅维达抵在墙上时刀鞘摩擦所导致的伤口，莱芙这回是真的羞愧了起来：“实在是太抱歉了，我当时的确将你误解成了一个作恶多端的邪巫。”
“骑士小姐并没有说实话。其实您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没有想到我是一个守序的女巫——依照您的职业、经历、以及与圣殿的关系，应该不会像升斗小民一样，甚至连我这种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吧。”娜提雅维达衣领拉好，笃定地望向莱芙，“事实上，您是将我错当成了魔龙娜提雅维达。”
“您怎么会知道？”莱芙也是第一次遇到知道那条魔龙名字的人，“也难怪，您毕竟经常处理特殊事务——我是否可以猜测，那条魔龙也曾经与您的任务有所干涉呢？”
“虽然不知道您和魔龙是什么关系，但是我与她的渊源，可要比您和她的更深上一层。”娜提雅维达弯着嘴角，“就在我父母的年代，那条魔龙就已经威名大盛，所有人都说，比起她的祖辈而言，娜提雅维达更加凶猛好斗。我的父母见到过她人形的模样，与我的发色瞳色一样，于是就给我改名叫娜提雅维达——这是为了防备我被邪秽所侵扰。”
“哦，这就和有些地方的人常用的一些名字是一个道理：埃尔易斯本意是‘坏心眼的黑狼狗’、威尔利顿本意是‘豁齿的黑熊’，诺德拉斯的本意则是‘阴险狡诈的狐狸’等。”莱芙说，“取一个糟糕的名字，的确有很多人都相信这么做可以让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少遇到意外，正如俗谚所说的：‘连死神都不敢带走的东西’。“
“……糟糕的名字么。”娜提雅维达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眯起了眼睛，“骑士小姐以脏器为名，乍一听来还以为是从牛羊下水里捡来的东西，正如俗谚中‘就连死神都不肯吃’——想来，为您取名之人也是同样的用意吧。”
莱芙：“……”
“可惜我的名字并不像骑士小姐刚才提到这的那些名字一样有容易看出渊源，娜提雅维达这个名字在常人听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名而已。”娜提雅维达说，“我接受了圣殿的指派来到伊格纳兹王国，真没有想到与我结伴而行的居然会是一个曾经与邪恶的魔龙娜提雅维达战斗过的骑士。历来魔龙的爪下绝少活口，而您居然还能四肢完好地出现在我面前，实在是难得。”
“魔龙娜提雅维达的确是邪恶、狡诈而强大的生灵。”莱芙有些懊丧地说，“这一年之中，我已经与她交战三次了，却都没有伤到她分毫。”
“要是我遇到了魔龙，恐怕还不等她对我动手，便早已被吓晕过去了。”娜提雅维达敬佩地看着莱芙，“骑士小姐居然敢与她战斗，而且一连三次都能从她手中脱身，这实在是让人钦佩。”
“您实在太恭维我了。”莱芙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轻咳了一声，“您现在是否可以将任务情况告知我了呢？这次的对手将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我想要尽早了解。”
“我卜测到接下来几日的天气都很好，明日就可以出发。”娜提雅维达说，“国王陛下已经为我们准备了住处，我们回去之后，再商量这事吧。”
莱芙点头说了一声好，然后跟着娜提雅维达从殿门口出去。
一路上的侍从和使女们见了她们过来，便都让出了路，明显是对于娜提雅维达的身份有所忌惮。于是灰袍女巫的脸上自然地罩上了一层悲哀的色彩。
“我建议您换上一身衣服再去出任务，免得别人也像我当初一般，将您误当作一个邪巫，那可就麻烦了。”莱芙说。
“骑士小姐您放心吧，这次我在见您的时候如此打扮，也只是为了能向您坦诚我的身份而已。在上路的时候，我当然会换上别的衣服。不过我想，在我们开始解救公主之后，无论是掩饰什么还是不掩饰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妨碍的。”
国王只给她们两人准备了一间屋子。刚才替莱芙牵马的侍从，早已将她的行李搬进了柜子里。
“只是一晚而已，骑士小姐大概不会排斥与我同睡的吧。”看到棕发骑士有些讶异的神情，娜提雅维达有些难过地说，“若是您实在在乎的话，我睡在门外也可以。”
“并非如此，和您没有关系，是我的缘故……”莱芙忙表示反对，脸上红了一片，“我在睡觉的时候有一些不好的习惯，害怕会打搅到您……”
“您放心吧，我一向睡得很熟，就算您趁我睡觉的时候脱光了我的衣服，我都不会醒来的。”娜提雅维达顾做惊讶地看着莱芙，“您不会真的这么对我吧？”
“自然，自然不会了。”莱芙拿坐到了桌边，拿出水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然后猛灌了自己一口凉水。
娜提雅维达将穿在外面的女巫袍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白袍。
莱芙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便看到了女巫的背影。她几乎觉得那条魔龙假扮成的女使官又一次出现在在她的面前。手几乎要拿不稳杯子了。
“骑士小姐这是怎么了，被我的打扮惊到了吗？”娜提雅维达有些羞涩地说，“我穿成这个样子有些奇怪吧。”
“没有，”莱芙说，“很合适。”
“可是骑士小姐的神情分明在说我现在的打扮模样很不对劲。”娜提雅维达道，“我之前和国王商量好了，将以宫廷女官的身份与您同行，若是您在意这个，我可以换一个身份。”
“实不相瞒，我曾经被魔龙欺骗过两次。”莱芙说，“她这两次都是打扮成公主身边的女使官，所以一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我就觉得有些……”想要举起刀。
娜提雅维达一笑：“需要我将这一身外袍脱下来吗？”说着，也不等莱芙反应，便将外袍脱了下来。
“不……不用了，您还是穿上吧。天气有些凉。”莱芙心虚地别开了脸，将脑袋埋在了水杯里。
——她总不能告诉女巫，说她对于没有穿多少衣服的魔龙的样子更加熟悉吧。
娜提雅维达很快又将袍子披上了，看着棕发的骑士姑娘像一只鸵鸟想要找一堆沙子刨开来将头埋进去的样子，却也没有要逗弄她的意思，只是维持着客气而不疏离的笑容。
她先去关上了房门，然后走到了窗边，探出头去，确定了外面没有别人之后，又将窗关上了，这才坐到了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娜提雅维达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锥体，递到了莱芙手中：“您看认得这个东西吗？“
莱芙接过那个红色的小锥体，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材质近似于棉布，摸起来很是柔软：“像是帽子，就是太小了一些。”
“骑士小姐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娜提雅维达笑着说，“这的确是就是帽子。”
莱芙将小尖帽戴在自己的指头上，抬起头来看向娜提雅维达：“可是我不明白，这东西和米莉公主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娜提雅维达说：“就是一群戴着小锥帽的小人将公主带走的。”
“小人？”莱芙努力地消化着这个信息，“能戴上这样的帽子，是只有手掌大小的小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们又是如何做到将公主带走的呢？”
“它们将公主变成了和她们一般大的模样——骑士小姐您不用怀疑，的确有方法可以将正常的人类变小。”娜提雅维达从莱芙的指头上将那顶小锥帽摘了下来，说，“它们生活在王都南面的柯利弗森林中，一向闭门不出，很少与人交流。而这些小锥帽就是小人的身份标志物，必须得戴上这样的帽子，才能确认身份。其中女孩和未婚少女会戴这样红色的小锥帽，已婚的女人会戴蓝色的，小男孩和未婚少年会戴绿色，已婚的男人则会戴上黄色，而老人则会戴着灰色或者棕色的小锥帽。这就是我现在知道的信息。”
“可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进入小人的国度，怎么才能与之协商呢？”莱芙问。
“这就是我的用武之地了。”娜提雅维达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对莱芙说，“夜已经深了，我想要休息了。我想骑士小姐您很快就会知道该怎么做的——还是保留一些悬念吧——我会将这一切都处理好的，您只需要保留战斗的力气就行了。”
接下来两人无话，莱芙怀着几分疑惑入睡。
到了第二日，在向国王告别之后，莱芙便和娜提雅维达一道踏上了旅程。
一路上，两人共乘一骑，经过几日跋涉，便到了娜提雅维达所提到的那片森林。
柯利弗森林外绝少人烟，没有久住在这的人家，甚至就连人踩出来的路径都没有一条。
为他们引路的当地向导才刚将他们带到了森林的边缘部位，就有了退意：“两位姑娘，已经约定好了的，现在就该停下了。这林子邪门得很，里面有很多怪东西，你们想要来这里的时候我就阻止过你们，要是进去出了事可怪不到我的头上去——反正接下来的路，我是绝对不敢再带着你们走的。”
“自然，我们按约办事，不会强求于你——这是你的辛苦费。”莱芙从钱袋里拿出了两枚银戈沙币递给向导。
向导接过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莱芙牵着马正准备要进林子，娜提雅维达连忙阻止：“骑士小姐，您没有听那人说这里很危险吗。”
“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难道就要轻易地离开？”莱芙不解，“现在的天色并没有很晚，完全有时间进去探上一探。”
“今天只是过来认路，毕竟我们还是第一次来。”娜提雅维达说，“明日会再来这里一次，今晚还需要做一些准备和部署才行。先回到刚才经过的市镇，休息一晚，明天再进去吧。骑士小姐不该心急的，这一回任务的时间可不会短。”
莱芙同意这么做。到了傍晚时，两人便到了离柯利弗森林最近的市镇中，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前几日两人为了方便交流只要了一间房，这一回也不例外。
进了屋子之后，娜提雅维达便将房门和窗口关上而且锁死了。
莱芙觉得她郑重其事得过了头，不过也没有就这份谨慎说些什么，只是问：“您还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和那些小人交流呢？我记得您说过它们是极其顽固的，根本不肯与异族有任何交际。”
娜提雅维达闻言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瓶药水。
药水是浓绿色的，装在一个晶莹透明的水晶瓶里。莱芙接过一看，只见浓稠的液体里，居然还翻滚着泡沫。就像是一汪放了几年的、漂浮着绿色苔藓和腐烂虫尸的死水一样，看起来相当恶心。
“这就是我想到的办法，”娜提雅维达说，“只要将它喝下去，就能与小人交流了。”
“喝……”莱芙将瓶子放下，脸一下子青了，“喝下去？”
“正是如此，骑士小姐吓坏了吧？其实别看这药水看起来古怪，尝起来的味道实际上还不错呢……都是用很平常很有营养的材料制作而成的……”娜提雅维达说。
莱芙的脸色稍有好转，打开瓶子，准备一鼓作气地喝下去。
娜提雅维达接着道：“比如说壁虎尾巴，苍蝇卵，蜻蜓眼，毛虫汁等等……”
“……好的，我知道这些东西的确都是‘很平常的又有营养的’，但是请务必不要再说下去了。”莱芙的声音都已经变了腔调了，有些可怜地望了娜提雅维达一眼。后者一脸无辜，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奇怪的。莱芙原本以为在巫师家庭长大的女人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现在才知道，至少从饮食习惯上而言，她们之间就有天壤之别。
莱芙将瓶中的药水倒进了嘴里，然后一口吞了下。没有想到这瓶看起来很恐怖的、用料非常奇怪的药水，却没有丝毫她想象中的怪味，反而很是清甜，味道有点像苹果汁。
小小地打了一个嗝之后，莱芙放下了瓶子，拿袖子抹了抹自己嘴上不存在的液体。然后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袖子似乎在瞬间变得宽大了不少。
“嘿嘿……骑士小姐，您可不要害怕哦。”娜提雅维达凑过来看她，托着腮帮子。
那时候娜提雅维达脸上的诡异笑容，和莱芙想象中的邪巫笑容重合在了一起——在传说里，邪巫会拿着用邪恶的食材制作的糖果将小孩子引诱到自己的屋子里，接着会唱着蛊惑人心的催眠曲让小孩睡着，然后将熟睡的孩子抱起来放到巨大的巫药坩锅中和沸腾的邪药煮在一起。这之后，小孩子的身体会逐渐被邪药腐蚀融化，和浓稠的药汁融为一体。
在整个过程中，邪巫会弯着背，一边拿着巨大的巫药铲子搅动着锅子里的东西，一边从嘴里不见断地发出“嘿嘿嘿嘿”的恐怖笑声。
“你……你想要做什么？”莱芙下意识就要摸刀，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完全地卡在了衣服里，连钻出去的缝隙都找不到。她想要站起身来，这才意识到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从靴子里出来，奇怪地腾在空中，连一点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眼前的桌子已经比她高上了不少，娜提雅维达越过桌子来看着她，脑袋变得越来越大，嘴角的笑容显得愈发渗人。
莱芙一开始还能与娜提雅维达对视，但是又过了一会儿，她的脑袋已经无法继续呆在领口，而是穿过领口滑落了下去。
娜提雅维达抱着手臂，望向莱芙原本坐在上面的那个靠背椅。
空空的裤腿和靴子还勉强地维持在之前的位置上，但是上半身的衣服则塌成一团，背上的砍刀卡在了椅背的空隙里。
——棕发的骑士姑娘已经消失了。而在失去支撑的上衣之中，却有一个小老鼠一般的东西正在用力地拱动着，显得既弱小、吃力又可怜。
莱芙差点被自己的衣服给压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领口的空隙钻了出来，仰起头望向那个正专注地望向她的白袍女人，对着那颗硕大的女巨人头颅，惊恐地说：“您……您为什么变得这么大了？！”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为难的问题，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蹲下身子，与莱芙对视。棕发的骑士姑娘已经缩成了原来身形的二十分之一。由于药水对于身体和头发的作用并不一样，头发相较身体而言变长了不少，像瀑布一样从肩头披落下来，长到了直至小人脚踝的部位。
药水的作用自然不可能影响到衣服，于是现在骑士姑娘整个人身上都是光溜溜的，只能吃力地抱起一片衣角试图遮住自己的身体。
娜提雅维达伸出一跟指头，戳了戳小人骑士的胸口，几乎让后者摔倒在椅子上。
小人骑士暴躁地喊一声：“喂！”
“说实话，可不是我变大了，而是您变小了。”娜提雅维达说着，将那那个红色的小锥帽拿出来，摆到了莱芙的脑袋上，“这就是我所说的和小人沟通的方法。”
“可是，您应该在事先告诉我的！”小人骑士将小锥帽扶正了。
“您甚至都没有问我那药的作用。”娜提雅维达低头说，“我还以为您早就知道了呢。顺便再说一声，您喝的药水有效期为三个月……其实我这里还有一月小人药水，一周小人药水，甚至一日小人药水……您太心急了，我还没有全部拿出来，您就急急忙忙地喝了下去。”
小人骑士低着头不说话，她总觉得是娜提雅维达是在故意耍弄她，但是又找不到证据，只能问：“没有办法可以提前解开吗？也许在此三个月之前我就已经完成了去小人国的任务。”
“这个药水是没有办法提前解开的。但是放心吧，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您还是没有变大，我一直会好好照顾您的。”娜提雅维达一边说，一边从行李中取出了几十个盒子放在桌上。
每个盒子里都是一套精致的小人装扮：各种颜色的小裙子、威严的小盔甲、小形的武器等等……娜提雅维达从中取出一把小小的砍刀，然后小心地放在了莱芙的脚边。
小人骑士弯下腰，将小砍刀捡起来抱在了怀中，这才终于有了几分安全感。莱芙仔细一看，发觉这把小砍刀似乎就是她的大砍刀的等比例缩小版，就连镶嵌晶核的位置都做得一模一样：“您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实在是太精美……欸……”
一抬头，便见娜提雅维达一手拿着一套红色的小裙子，另一只手向她抓来，用那种邪巫煮小孩汤前的诱哄腔调说：“请允许我……亲手给骑士小姐换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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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从小官的神情来看，莱芙意识到这次的任务机密性很大，并不像前两次那般人尽皆知——事实上就连她自己目前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她只知道这次任务和黛博拉大人所说的某个有着人的形体但是并非是人类的物种有脱不开的关系。
刚才在进城门的时候，莱芙为了能少生波折，并没有主动向小官提及她是来见国王的。若是得通禀国王、确认身份,然后才能放她进来的话,今夜她恐怕就只能在城外露宿。好在当时的守城官员并没有提出查看信件的内容,几乎就在看到圣殿印章的同时，便撤开了阻拦。没有想到现在却要来阻拦。
莱芙在这一瞬间冒出了很多想法,很快便说：“的确如此。”
“我真该死,居然忘记了国王的命令。”守城官员的脸上又是抱歉又是局促，“国王昨日才下来吩咐，说是有一位骑士要来。我可没有想到圣殿派来的骑士就是您,更没有想到您居然这么早就到了。若是耽误了您和国王的约见，恐怕我和其余几位官员都会受罚——请让我带您到王宫去吧。“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莱芙对于官员过于殷勤的态度有些吃不消,“不过您只需要将王宫的位置告知我即可,我自己过去反而更方便一些——对了，请问您知道国王将要给我什么任务吗？”
“我只知道是关于米莉公主的,但具体是什么任务却丝毫不知。应该是和米莉公主的嫁妆有关吧。”小官扶了扶帽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
“米莉公主很快就要出嫁到王国西南边的萨默菲尔德王国,成为科林王子的新娘了。婚约在三年前就已经定了下来,只等米莉公主成年——也就是三月以后。萨默菲尔德是一个强大的王国,若是伊格纳兹国与之结盟,十年之定不会有大的战事。国王对于这场婚礼可是相当看重的。”
小官带着莱芙来到一个路口，然后给她指明了去王宫的路。
莱芙驾着马，一路按照刚才小官给的指示走去。转了七个弯，穿过十几条街道，才终于看到了宫门口。
从马上远远看去，伊格纳兹王宫并不很大，甚至也许还没有莱瑞拉公馆一半大。
在向宫门口的守卫通禀了自己的身份和意图之后，莱芙便又受到了同样殷勤的招待。
一个宫廷侍从打扮的青年男子早已等在宫门口，一见莱芙过来便笑眯眯地过来，问：“您就是圣殿派来的骑士吧。”
——莱芙心想，城门口那个小官的消息竟意外地跑得比她的马还要快，乃至于王宫在她到达之前早已得到消息。一望来时之路，她意识到那官员应该是特地给她指了一条绕远的路。
宫廷侍从从莱芙手中接过马缰，然后对莱芙说：“国王陛下可是等了您许久了，请随我来吧。”
莱芙先是将圣殿带来的举荐信递给了侍从让他呈给国王，然后行了一礼，说：“国王陛下，我是受了圣殿的指示而来，愿为尊驾分忧解劳。”
国王从侍从手中接过信来，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便合上了，望向在台下低眉敛目的骑士，脸上露出了满意而欣喜的表情：“英勇的骑士，您不必多礼。真没有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对爱女的担忧还需要维持许久……现在终于可以宽心了。”
侍从从国王那将信件取了回来，送回了莱芙手中。莱芙接过，对国王说：“尊贵的国王陛下，为尊驾解忧是吾辈职责所在。”
国王冲着侍从做了个手势，很快的，殿内各司其职的侍从使女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地都退出了殿外。
莱芙有些疑惑。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公主的嫁妆一事，恐怕用不着如此掩人耳目吧。
直到最后一个侍从都退了出去，又将殿门关上之后，国王这才从王座上下来，迈着方步子向莱芙走去。
国王是一个中年男子，整个人相当肥胖，他有一头金色的卷发，在脑门中间分成两片，上唇有两撇金色的细长条的胡子，脑袋上戴着王冠。他在从王座上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反倒一下子比坐着的时候要低上一寸。这似乎暗示着在案台之后的王座上，国王是双脚腾空着坐下的。
莱芙只一抬头，看到国王从台阶上下来的样子，便发现国王不仅胖而且矮，乍一看就是个戴着王冠的球。于是便脑补出了米莉公主的样子：一个穿着裙子的球。见国王将视线落过来，莱芙连忙打断了这个念头。
“您一定很是疑惑吧，关于您将要执行的任务，勇敢的骑士姑娘，但是这件事在解决之前并不能传出去——不，甚至是解决之后也不能传出去，”国王捻着胡须，“若是让那萨莫菲尔德王国知道了米莉在婚前失踪的消息，后果将无法想象。”
莱芙讶异地望向国王：“您是说……米莉公主失踪了。”
“的确如此。唉，这件事真是让我太为难了。米莉真是一个任性的女儿，她抛下了自己无辜的父亲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她的婚事在即，要是到了三个月后还没有将她找回来的话，伊格纳兹国恐怕将被战火吞没——”国王一脸殷切地望着她，“勇敢的骑士姑娘，您能帮我将米莉找回来吗？
“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何况公主的失踪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那么我更是责无旁贷了。”莱芙恭敬地说。
“然而，恐怕这一次我能够给您的回报将是相当有限的，毕竟这是一件不能放到台面上的事。你将以替公主搜集稀有物品作为嫁妆的名义出发，因而便只能得到与这个‘任务’相匹配的勋章。”老国王说，“但是勇敢的骑士姑娘，您在精神上将会收获更多的荣誉，天主会永远祝福您的。”
“所谓勋章不过是践行骑士道的附带产物而已，并非吾辈所贪求的。”莱芙严肃地说，“请尊驾向我提供线索。我将尽早出发，将公主带回。”
“唉……”国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只手背在身后，在阶前踱了几步，“我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我和王后到了中年之时才有了米莉，自然是给了她万般的宠爱。米莉一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却没有想到，在王后离开之后，她就便变得越来越任性了……这才招致了之后发生的可怕的事。”
老国王看了莱芙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皱着眉头，似乎光是想到他将要说出口的事便觉得十分为难。
他勾着眼又看了莱芙一眼，似乎努力地说服自己眼前这人是一个可靠的骑士，但是目光中却透露着几分说不出的不信任。生怕莱芙给让他的希望破灭，于是相当纠结。
莱芙说：“尊敬的国王陛下，请容许我大胆地猜测一下。公主的失踪是否与一些似人非人的奇怪生物有关。”
国王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这反应印证了黛博拉大人的说法。对于在德亚大陆上生活的大多数人而言——哪怕那个人是一位国王——在面对那些奇怪生物的第一反应便是恐惧与排斥。
屏风后一直有一个人影，此刻那处传来了一声咳嗽，这很快就吸引了莱芙的注意。她的眼睛向屏风望去，从屏风上映着的影子来看，似乎是一个坐着的女人。莱芙本以为这座殿内就只剩了她和国王两个人，现在才注意到原来有第三个人。想当然地以为这个女人就是王后，但是又想起国王刚刚才提过王后已经过世。是某个来探听机密的歹徒？可国王明显注意到了却没有发作，这说明这人的在场是国王所默许的。
“的确如此……”国王看了屏风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不过您说看起来像人……其实与人类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最可怕的是……那些可恶的东西在将米莉带走的时候，居然把米莉变成了和它们一般的模样，那模样实在是太渗人了——我简直做不到让自己再去想象一遍那时看到的场面。当时我虽然已经将米莉留住了，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米莉并没有恢复她原来的样子，我只能让它们离开——所以骑士姑娘，您不仅需要将米莉带回来，而且还得将她变回原来的样子才行……”
“可是我……并没有有变幻形体的能力。”莱芙说，“您的要求已经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哦，我可真糊涂，居然忘了告诉您。”国王揉了揉眉心，“我自然不会让您独自一人替我找寻米莉的，还有一个人也会跟着您一起出发的。只要她在，就有办法能让米莉变回来。可惜我在前不久才找到了这样的人才——娜提雅维达，出来吧。”
几乎就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莱芙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流的速度也加快了。她下意识地将手摸到了背后，去找寻砍刀的位置。
这次在宫门口守卫的人或许是因为太急着让她见到国王，或许是因为对于圣殿派来的人太过忌惮，于是没有收缴她的武器。现在砍刀的确就在她的背上，但是这反而让莱芙更加心焦了。她努力地对自己说：不能在国王面前失态，必须得在确认了来人的身份才能行事。
但是两度被骗的经历还是让她对这个名字产生了过敏反应。
女人闻言起身，然后缓缓地屏风后走出来。
她长着浅亚麻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睛，名字还叫作娜提雅维达，这三条线索联合在一起，已经足以让莱芙抽刀相向了——即便那两张脸长得并不像，哪怕那人穿着一身标志身份的灰色巫师袍，大部分的头发被遮在帽子里，只有几缕滑落出来。
“诶呀呀，骑士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呢？”国王望着冲向娜提雅维达的棕发骑士。
莱芙横握着未出鞘的砍刀，突进了几步，还没有等到对手做出丝毫反抗，便抵住了娜提雅维达的脖子，将她压到了墙上。
灰袍的女人苍白着脸，抬起头，求助似地望向了国王，颤抖着问：“请问……这是要对我做……做什么？”
莱芙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将脑袋转向了国王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这难道不是一个邪……巫吗？”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这是一条邪恶的魔龙。
“邪巫”在听了这话之后，脸上露出惊恐的甚至有些自责的神情：“我果然又吓到人了。”
“骑士小姐，她已经经过圣殿的教化，现在是一个守序的巫师。”国王忙替女巫解释，“她虽然祖上出过几个邪巫，但是到了父母的那一代就已经悔过了。她也与您一样，是得到了圣殿的指示，过来帮我这个忙的。”
莱芙转过头来看向“邪巫”。后者将手抬了起来，夸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手腕上紧紧地勒着一个铁黑色的、几乎入骨的束缚带。上面有独属于圣殿的纹路，还有“守序”的字样。
——这意味着这个女巫在使用巫术时会受到圣殿规则的约束，如果将巫术用于邪恶的目的将会受到强烈的反噬。
女巫金色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小声地哀求：“骑……骑士小姐，可以将我放开了吗？”
这种楚楚可怜的柔弱神情，会让人觉得拒绝她是一件过于残忍的事情。
莱芙松开了手，对娜提雅维达说了一句：“抱歉。”
然而身上的肌肉却没有彻底放松下来，手里也依旧紧紧地握着刀柄，眼睛死盯着娜提雅维达，随时预备着——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会再一次将刀架到女巫的脖子上。
“那就太好了，娜提雅维达已经知道任务的内容，就不用我再说一遍了。接下来的旅途中，你们将要互相作伴，需要好好磨合，相互信任才行。”国王说着，走下了台阶出去，似乎因为将难题交托了出去而松了一口气。
莱芙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女巫身上，似乎想要盯出一个洞来，嘴上却说着：“真是抱歉了，我刚才实在是太冲动了。”
娜提雅维达摇摇头，说：“没事的，骑士小姐。平常人看到我这副打扮，也都会以为我是一个邪恶的女巫。实际上我从小就随父母加入了的圣殿的阵营，遵守圣殿的规矩。这个束缚带是从我出生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我的，从来没有摘下来过。我为圣殿处理一些用一般手段无法处理的事，然而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谁会相信呢，这一身巫师袍下，也可能是一个友善的灵魂？”
“我真为您不幸的遭遇感到抱歉。”听着娜提雅维达的说辞，莱芙几乎觉得有些可笑。那条魔龙曾经就连圣咒师都敢装，现在扮成一个从良的女巫，岂不是更加容易？要是她再被骗上一次，才是傻瓜一个。
娜提雅维达转过头来望向莱芙，似乎对后者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有些不解。她摘下帽子，将一头浓密的浅亚麻色长发拨到了一边，露出的一截脖子上，赫然有一道红色的伤痕。
莱芙有些讶异，她知道魔龙是根本不会受伤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个伤口也很有可能是魔龙故意弄出来做掩饰的东西。于是她凑近了娜提雅维达的脖子，仔细地观察那道伤口。莱芙的眼睛已经用力到可以数清汗毛的程度了，但是这个伤口不管从哪个角度观察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伤口——而且还是一个相当新鲜的伤口。
这正是刚才莱芙将娜提雅维达抵在墙上时刀鞘摩擦所导致的伤口，莱芙这回是真的羞愧了起来：“实在是太抱歉了，我当时的确将你误解成了一个作恶多端的邪巫。”
“骑士小姐并没有说实话。其实您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没有想到我是一个守序的女巫——依照您的职业、经历、以及与圣殿的关系，应该不会像升斗小民一样，甚至连我这种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吧。”娜提雅维达衣领拉好，笃定地望向莱芙，“事实上，您是将我错当成了魔龙娜提雅维达。”
“您怎么会知道？”莱芙也是第一次遇到知道那条魔龙名字的人，“也难怪，您毕竟经常处理特殊事务——我是否可以猜测，那条魔龙也曾经与您的任务有所干涉呢？”
“虽然不知道您和魔龙是什么关系，但是我与她的渊源，可要比您和她的更深上一层。”娜提雅维达弯着嘴角，“就在我父母的年代，那条魔龙就已经威名大盛，所有人都说，比起她的祖辈而言，娜提雅维达更加凶猛好斗。我的父母见到过她人形的模样，与我的发色瞳色一样，于是就给我改名叫娜提雅维达——这是为了防备我被邪秽所侵扰。”
“哦，这就和有些地方的人常用的一些名字是一个道理：埃尔易斯本意是‘坏心眼的黑狼狗’、威尔利顿本意是‘豁齿的黑熊’，诺德拉斯的本意则是‘阴险狡诈的狐狸’等。”莱芙说，“取一个糟糕的名字，的确有很多人都相信这么做可以让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少遇到意外，正如俗谚所说的：‘连死神都不敢带走的东西’。“
“……糟糕的名字么。”娜提雅维达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眯起了眼睛，“骑士小姐以脏器为名，乍一听来还以为是从牛羊下水里捡来的东西，正如俗谚中‘就连死神都不肯吃’——想来，为您取名之人也是同样的用意吧。”
莱芙：“……”
“可惜我的名字并不像骑士小姐刚才提到这的那些名字一样有容易看出渊源，娜提雅维达这个名字在常人听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名而已。”娜提雅维达说，“我接受了圣殿的指派来到伊格纳兹王国，真没有想到与我结伴而行的居然会是一个曾经与邪恶的魔龙娜提雅维达战斗过的骑士。历来魔龙的爪下绝少活口，而您居然还能四肢完好地出现在我面前，实在是难得。”
“魔龙娜提雅维达的确是邪恶、狡诈而强大的生灵。”莱芙有些懊丧地说，“这一年之中，我已经与她交战三次了，却都没有伤到她分毫。”
“要是我遇到了魔龙，恐怕还不等她对我动手，便早已被吓晕过去了。”娜提雅维达敬佩地看着莱芙，“骑士小姐居然敢与她战斗，而且一连三次都能从她手中脱身，这实在是让人钦佩。”
“您实在太恭维我了。”莱芙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轻咳了一声，“您现在是否可以将任务情况告知我了呢？这次的对手将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我想要尽早了解。”
“我卜测到接下来几日的天气都很好，明日就可以出发。”娜提雅维达说，“国王陛下已经为我们准备了住处，我们回去之后，再商量这事吧。”
莱芙点头说了一声好，然后跟着娜提雅维达从殿门口出去。
一路上的侍从和使女们见了她们过来，便都让出了路，明显是对于娜提雅维达的身份有所忌惮。于是灰袍女巫的脸上自然地罩上了一层悲哀的色彩。
“我建议您换上一身衣服再去出任务，免得别人也像我当初一般，将您误当作一个邪巫，那可就麻烦了。”莱芙说。
“骑士小姐您放心吧，这次我在见您的时候如此打扮，也只是为了能向您坦诚我的身份而已。在上路的时候，我当然会换上别的衣服。不过我想，在我们开始解救公主之后，无论是掩饰什么还是不掩饰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妨碍的。”
国王只给她们两人准备了一间屋子。刚才替莱芙牵马的侍从，早已将她的行李搬进了柜子里。
“只是一晚而已，骑士小姐大概不会排斥与我同睡的吧。”看到棕发骑士有些讶异的神情，娜提雅维达有些难过地说，“若是您实在在乎的话，我睡在门外也可以。”
“并非如此，和您没有关系，是我的缘故……”莱芙忙表示反对，脸上红了一片，“我在睡觉的时候有一些不好的习惯，害怕会打搅到您……”
“您放心吧，我一向睡得很熟，就算您趁我睡觉的时候脱光了我的衣服，我都不会醒来的。”娜提雅维达顾做惊讶地看着莱芙，“您不会真的这么对我吧？”
“自然，自然不会了。”莱芙拿坐到了桌边，拿出水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然后猛灌了自己一口凉水。
娜提雅维达将穿在外面的女巫袍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白袍。
莱芙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便看到了女巫的背影。她几乎觉得那条魔龙假扮成的女使官又一次出现在在她的面前。手几乎要拿不稳杯子了。
“骑士小姐这是怎么了，被我的打扮惊到了吗？”娜提雅维达有些羞涩地说，“我穿成这个样子有些奇怪吧。”
“没有，”莱芙说，“很合适。”
“可是骑士小姐的神情分明在说我现在的打扮模样很不对劲。”娜提雅维达道，“我之前和国王商量好了，将以宫廷女官的身份与您同行，若是您在意这个，我可以换一个身份。”
“实不相瞒，我曾经被魔龙欺骗过两次。”莱芙说，“她这两次都是打扮成公主身边的女使官，所以一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我就觉得有些……”想要举起刀。
娜提雅维达一笑：“需要我将这一身外袍脱下来吗？”说着，也不等莱芙反应，便将外袍脱了下来。
“不……不用了，您还是穿上吧。天气有些凉。”莱芙心虚地别开了脸，将脑袋埋在了水杯里。
——她总不能告诉女巫，说她对于没有穿多少衣服的魔龙的样子更加熟悉吧。
娜提雅维达很快又将袍子披上了，看着棕发的骑士姑娘像一只鸵鸟想要找一堆沙子刨开来将头埋进去的样子，却也没有要逗弄她的意思，只是维持着客气而不疏离的笑容。
她先去关上了房门，然后走到了窗边，探出头去，确定了外面没有别人之后，又将窗关上了，这才坐到了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娜提雅维达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锥体，递到了莱芙手中：“您看认得这个东西吗？“
莱芙接过那个红色的小锥体，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材质近似于棉布，摸起来很是柔软：“像是帽子，就是太小了一些。”
“骑士小姐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娜提雅维达笑着说，“这的确是就是帽子。”
莱芙将小尖帽戴在自己的指头上，抬起头来看向娜提雅维达：“可是我不明白，这东西和米莉公主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娜提雅维达说：“就是一群戴着小锥帽的小人将公主带走的。”
“小人？”莱芙努力地消化着这个信息，“能戴上这样的帽子，是只有手掌大小的小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们又是如何做到将公主带走的呢？”
“它们将公主变成了和她们一般大的模样——骑士小姐您不用怀疑，的确有方法可以将正常的人类变小。”娜提雅维达从莱芙的指头上将那顶小锥帽摘了下来，说，“它们生活在王都南面的柯利弗森林中，一向闭门不出，很少与人交流。而这些小锥帽就是小人的身份标志物，必须得戴上这样的帽子，才能确认身份。其中女孩和未婚少女会戴这样红色的小锥帽，已婚的女人会戴蓝色的，小男孩和未婚少年会戴绿色，已婚的男人则会戴上黄色，而老人则会戴着灰色或者棕色的小锥帽。这就是我现在知道的信息。”
“可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进入小人的国度，怎么才能与之协商呢？”莱芙问。
“这就是我的用武之地了。”娜提雅维达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对莱芙说，“夜已经深了，我想要休息了。我想骑士小姐您很快就会知道该怎么做的——还是保留一些悬念吧——我会将这一切都处理好的，您只需要保留战斗的力气就行了。”
接下来两人无话，莱芙怀着几分疑惑入睡。
到了第二日，在向国王告别之后，莱芙便和娜提雅维达一道踏上了旅程。
一路上，两人共乘一骑，经过几日跋涉，便到了娜提雅维达所提到的那片森林。
柯利弗森林外绝少人烟，没有久住在这的人家，甚至就连人踩出来的路径都没有一条。
为他们引路的当地向导才刚将他们带到了森林的边缘部位，就有了退意：“两位姑娘，已经约定好了的，现在就该停下了。这林子邪门得很，里面有很多怪东西，你们想要来这里的时候我就阻止过你们，要是进去出了事可怪不到我的头上去——反正接下来的路，我是绝对不敢再带着你们走的。”
“自然，我们按约办事，不会强求于你——这是你的辛苦费。”莱芙从钱袋里拿出了两枚银戈沙币递给向导。
向导接过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莱芙牵着马正准备要进林子，娜提雅维达连忙阻止：“骑士小姐，您没有听那人说这里很危险吗。”
“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难道就要轻易地离开？”莱芙不解，“现在的天色并没有很晚，完全有时间进去探上一探。”
“今天只是过来认路，毕竟我们还是第一次来。”娜提雅维达说，“明日会再来这里一次，今晚还需要做一些准备和部署才行。先回到刚才经过的市镇，休息一晚，明天再进去吧。骑士小姐不该心急的，这一回任务的时间可不会短。”
莱芙同意这么做。到了傍晚时，两人便到了离柯利弗森林最近的市镇中，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前几日两人为了方便交流只要了一间房，这一回也不例外。
进了屋子之后，娜提雅维达便将房门和窗口关上而且锁死了。
莱芙觉得她郑重其事得过了头，不过也没有就这份谨慎说些什么，只是问：“您还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和那些小人交流呢？我记得您说过它们是极其顽固的，根本不肯与异族有任何交际。”
娜提雅维达闻言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瓶药水。
药水是浓绿色的，装在一个晶莹透明的水晶瓶里。莱芙接过一看，只见浓稠的液体里，居然还翻滚着泡沫。就像是一汪放了几年的、漂浮着绿色苔藓和腐烂虫尸的死水一样，看起来相当恶心。
“这就是我想到的办法，”娜提雅维达说，“只要将它喝下去，就能与小人交流了。”
“喝……”莱芙将瓶子放下，脸一下子青了，“喝下去？”
“正是如此，骑士小姐吓坏了吧？其实别看这药水看起来古怪，尝起来的味道实际上还不错呢……都是用很平常很有营养的材料制作而成的……”娜提雅维达说。
莱芙的脸色稍有好转，打开瓶子，准备一鼓作气地喝下去。
娜提雅维达接着道：“比如说壁虎尾巴，苍蝇卵，蜻蜓眼，毛虫汁等等……”
“……好的，我知道这些东西的确都是‘很平常的又有营养的’，但是请务必不要再说下去了。”莱芙的声音都已经变了腔调了，有些可怜地望了娜提雅维达一眼。后者一脸无辜，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奇怪的。莱芙原本以为在巫师家庭长大的女人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现在才知道，至少从饮食习惯上而言，她们之间就有天壤之别。
莱芙将瓶中的药水倒进了嘴里，然后一口吞了下。没有想到这瓶看起来很恐怖的、用料非常奇怪的药水，却没有丝毫她想象中的怪味，反而很是清甜，味道有点像苹果汁。
小小地打了一个嗝之后，莱芙放下了瓶子，拿袖子抹了抹自己嘴上不存在的液体。然后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袖子似乎在瞬间变得宽大了不少。
“嘿嘿……骑士小姐，您可不要害怕哦。”娜提雅维达凑过来看她，托着腮帮子。
那时候娜提雅维达脸上的诡异笑容，和莱芙想象中的邪巫笑容重合在了一起——在传说里，邪巫会拿着用邪恶的食材制作的糖果将小孩子引诱到自己的屋子里，接着会唱着蛊惑人心的催眠曲让小孩睡着，然后将熟睡的孩子抱起来放到巨大的巫药坩锅中和沸腾的邪药煮在一起。这之后，小孩子的身体会逐渐被邪药腐蚀融化，和浓稠的药汁融为一体。
在整个过程中，邪巫会弯着背，一边拿着巨大的巫药铲子搅动着锅子里的东西，一边从嘴里不见断地发出“嘿嘿嘿嘿”的恐怖笑声。
“你……你想要做什么？”莱芙下意识就要摸刀，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完全地卡在了衣服里，连钻出去的缝隙都找不到。她想要站起身来，这才意识到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从靴子里出来，奇怪地腾在空中，连一点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眼前的桌子已经比她高上了不少，娜提雅维达越过桌子来看着她，脑袋变得越来越大，嘴角的笑容显得愈发渗人。
莱芙一开始还能与娜提雅维达对视，但是又过了一会儿，她的脑袋已经无法继续呆在领口，而是穿过领口滑落了下去。
娜提雅维达抱着手臂，望向莱芙原本坐在上面的那个靠背椅。
空空的裤腿和靴子还勉强地维持在之前的位置上，但是上半身的衣服则塌成一团，背上的砍刀卡在了椅背的空隙里。
——棕发的骑士姑娘已经消失了。而在失去支撑的上衣之中，却有一个小老鼠一般的东西正在用力地拱动着，显得既弱小、吃力又可怜。
莱芙差点被自己的衣服给压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领口的空隙钻了出来，仰起头望向那个正专注地望向她的白袍女人，对着那颗硕大的女巨人头颅，惊恐地说：“您……您为什么变得这么大了？！”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为难的问题，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蹲下身子，与莱芙对视。棕发的骑士姑娘已经缩成了原来身形的二十分之一。由于药水对于身体和头发的作用并不一样，头发相较身体而言变长了不少，像瀑布一样从肩头披落下来，长到了直至小人脚踝的部位。
药水的作用自然不可能影响到衣服，于是现在骑士姑娘整个人身上都是光溜溜的，只能吃力地抱起一片衣角试图遮住自己的身体。
娜提雅维达伸出一跟指头，戳了戳小人骑士的胸口，几乎让后者摔倒在椅子上。
小人骑士暴躁地喊一声：“喂！”
“说实话，可不是我变大了，而是您变小了。”娜提雅维达说着，将那那个红色的小锥帽拿出来，摆到了莱芙的脑袋上，“这就是我所说的和小人沟通的方法。”
“可是，您应该在事先告诉我的！”小人骑士将小锥帽扶正了。
“您甚至都没有问我那药的作用。”娜提雅维达低头说，“我还以为您早就知道了呢。顺便再说一声，您喝的药水有效期为三个月……其实我这里还有一月小人药水，一周小人药水，甚至一日小人药水……您太心急了，我还没有全部拿出来，您就急急忙忙地喝了下去。”
小人骑士低着头不说话，她总觉得是娜提雅维达是在故意耍弄她，但是又找不到证据，只能问：“没有办法可以提前解开吗？也许在此三个月之前我就已经完成了去小人国的任务。”
“这个药水是没有办法提前解开的。但是放心吧，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您还是没有变大，我一直会好好照顾您的。”娜提雅维达一边说，一边从行李中取出了几十个盒子放在桌上。
每个盒子里都是一套精致的小人装扮：各种颜色的小裙子、威严的小盔甲、小形的武器等等……娜提雅维达从中取出一把小小的砍刀，然后小心地放在了莱芙的脚边。
小人骑士弯下腰，将小砍刀捡起来抱在了怀中，这才终于有了几分安全感。莱芙仔细一看，发觉这把小砍刀似乎就是她的大砍刀的等比例缩小版，就连镶嵌晶核的位置都做得一模一样：“您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实在是太精美……欸……”
一抬头，便见娜提雅维达一手拿着一套红色的小裙子，另一只手向她抓来，用那种邪巫煮小孩汤前的诱哄腔调说：“请允许我……亲手给骑士小姐换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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