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页_剪刀上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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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罐子那个男人,在女王正式让他加入剧组那一天,在排练后借了摄影机,一个人在排练室里留了很久。他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义了。

  「哈啰,看得见吗?嗯,应该有录到吧,声音也是,咳。」

  罐子的声音,比平常还来得轻松、明朗,头发也比现在短一些,让习齐想起第一次在排练室里,看见他低头拖地的模样。罐子清了清喉咙,对着镜头笑了一下,

  「嗯,虞老师。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最先看到这段录像的,应该会是老师你吧!先谢谢你让我加入剧组,真的很谢谢你,愿意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我这个乱七八糟的人渣,嘛,虽然你看到这卷录像带,大概是三个月后的事了,但还是要先说声谢谢你。」

  习齐看着罐子的表情,他就坐在舞台边缘,看着架在观席上的摄影机,笑得像个顽童般自在,

  「嗯,咳,对,我要说什么呢……糟糕,真的要正经起来说这些,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特别是对象是你,虞老师。我知道你一定又嫌我爱搞噱头,我只是想,既然是演员的话,还是影像和声音,会比书信来得适合我们吧!」

  他笑了一下,脸色才稍稍严肃起来:

  「还是先从结论讲起吧,就是,虞老师,这出公演……这出剪刀上的蘑菇,是我辛维做为演员,同时也是做为人,人生最后的一场公演,就是这样。」

  罐子干脆地说着,还搔了一下剃短的头发。

  习齐的唇微微颤抖起来,他看着屏幕上的罐子,那种腼腆、青涩的模样,好像一瞬间年轻了十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向他一生的恩师,献上最后的一场演出,

  「等等!先不要骂,你一定又开始破口大骂了吧?不过这次很抱歉,等你可以骂我的时候,我已经听不到了。」

  「我说过要演到死,就是会演到死,如果死人可以继续演戏的话,我也一定还会出现在舞台上。虞老师,我不像Knob这么勇敢,可以义无反顾地说出那个字,但其实我和他一样,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盼望着有一天、一个机会,可以找到那小小的出口。」

  习齐听见录像带里传来罐子的笑声,爽朗的不可思议。

  「本来我想最好的方式,就是死在舞台上,我从进茱莉亚开始,就梦想着有一天能死在舞台上,不过实行上好像不太可能,而且如果死在虞老师的戏里,一定会给老师你、还有剧组的人添麻烦。所以演完戏我会自己找个地方了结,请不要费心找我,我想应该是找不到的,我会找个好地方,至少是Knob不会笑我的地方。」

  「嗯,结论说完了,然后呢,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舞台上的罐子,率性地踢了两下脚,走过来调整了一下摄影机,然后跳到舞台上。他深吸了口气,忽然指着空无的一方:

  你这个懦夫!放下你的剑!难道你的尊严和信念,还不及这一时的痛楚吗?

  他演完这一句,拍了拍裤子,又在舞台上坐了回来。这回盘着腿,又笑了起来,

  「记得吗?虞老师,二年级的夏季公演奥尔多的宝藏。我演一个伟大的国王,在尊敬的敌人试图自杀时,威严地阻止他结束自己的性命,我好像总是演这种霸道的角色。」他苦笑了一下,又说:

  「但是虞老师,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懦弱的人,比Knob还要懦弱。」

  习齐的眼眶热了起来,他摀住了唇,眼睛却难以离开屏幕上的罐子,

  「Knob刚死的那几天,我觉得好像还OK,就算没有Knob在身边,我也可以活得很好嘛!我这样告诉自己,我像以前一样,吃饭、睡觉、洗澡、排戏,偶而看看剧本,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在没有Knob的世界继续前进,就像以往我做的一样,」

  罐子的眼睛,也像那天在海潮里看到的一样,微微泛红了,

  「但是有一天,我早上起来,看见窗口的飘过白云、听见清脆的鸟鸣,还有这个一切如常、美好的世界,我忽然就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再撑下去,只会让自己死得毫无尊严而已。我对生感到害怕、感到再也无法忍受,就像有人对死的态度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虞老师、或是其它人说明那种感觉。就是有一天睁开眼睛,忽然就觉得不行了,嗯,就是这种感觉,不行了,再也走不下去了。不是特别有什么打击自己的原因、也不是有什么非死不可的困境,但就是,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习齐拿开摀住唇的手,沙哑地说了句「我明白」。但听不见他声音的罐子,仍旧继续在屏幕上笑着:

  「啊啊,说我是殉情也是可以啦!这样应该比较容易被人理解,如果我的死被报章杂志报导出来,或是在学院里传开来,绝对会变成这个理由的。辛维为情人殉情!这个消息要是给□□他们听到,铁定会笑到趴在地上起不来,因为我看起来就像是和那种事最不搭的人。就算是几个月前,我自己听到也会觉得很荒谬,」

  他彷佛觉得很有趣似的,拍着腿笑了一阵,

  「殉情,啧啧,Knob那小子一定会得意死的,真不想让他听到。」

  他稍稍敛了笑声,在舞台上正襟危坐,又开了口,

  「关于Knob借的那笔钱,我会在死之前努力替他还清的。虽然数目还满大的……不过,世界上乱七八糟的赚钱方法也不嫌少。钱的事情也好、他母亲的事情也好,我都会一并搞定,不会留下任何烂摊子给你。」

  「啊,我家那个房东也是,她应该快恨死我了,但我真的没有精力在这三个月里再找新房子了。如果她不嫌弃的话,我死了以后,请把那台机车送给她吧!那是我唯一可以称得上是资产的东西。呀,接下来大概要彻夜打工了。」

  屏幕上的罐子转了转手臂,很有干劲似地在舞台上跳跃着。习齐的泪流满了整个面颊,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能从耳鸣中听见罐子宁静的嗓音。

  「虞老师,我很喜欢剪刀上的蘑菇这出戏。」

  他凝视着镜头,彷佛要把一生仅有的谨慎,都投注在这句话上。他专注地开口:「我演了这么多年戏,上过无数次舞台,但是这出戏,是我演过所有戏以来,对我而言最美的一出戏。以剪刀上的蘑菇做我为人生最后一部戏,老实说,我很满足,真的。」

  他摊开了双手,耸了一下肩,

  「虽然Knob说,这是一出悲伤的戏,有着悲伤的结局。但是虞老师,他其实是一出温柔的戏,真的非常温柔的戏,特别是对像我们这样的人而言。我相信终有一天,坐在舞台下的观众,一定有人会看懂的,即使只有一、两个也好,他会知道这出戏的温柔之处,然后他们会哭,会为Tim和Ivy而感动,」

  「而很久以后,这出戏会再在不同的地方、被不同的人演出,等到那个时候,世界或许已经变了,变得更宽阔、细缝更多,连我们这种人,都可以自在的呼吸。」

  罐子抬起了头,彷佛已看见他所描绘的远景,对着习齐看不见的远方微笑着:

  「所以虞老师,我一定会演好这出戏,这是Knob的遗愿,也是我最后的愿望。最后的这三个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让公演顺利的结束,然后……」

  罐子没有把「然后」什么说下去,但习齐想,女王应该和他一样,什么都明白了。

  最后罐子从舞台上站起来,和录像带中的Knob一样,向舞台下鞠了个躬。线条优美的脸上,洋溢着温暖、满足的笑容,

  「对不起,我不像Knob这么感性,那家伙要是有留遗言的话,肯定浪漫到不行吧!也不像Knob这么得老师欢心,还一天到晚跟老师你吵架,我想我要是再多活几年,老师有天一定会亲手把我掐死也说不一定。不过……」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凝视着镜头的眼睛,忽然变得好温柔:

  「在人生的最后,有幸可以碰到虞老师你、还有这个剧组,一起演完这出戏,是我身为一个演员,最大极的荣幸。真的……很谢谢你们。」

  罐子伸手关掉了摄影机。而屏幕前的习齐,早已哭得看不清楚停止键在哪里,他胡乱抛去了摇控器,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这三个月来,罐子所有怪异的举止、刻意疏远他的行为,拚命赶着要在公演前还清债务的执着,还有烧了Knob所有的日用品、剧本的疯狂,全都有了解释。这个男人,为了让自己的生命,有一个宁静的、不给人添麻烦的结束,用尽了所有剩余的体谅与温柔。然后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呈现在舞台上。

  所以罐子对他说:我帮不了你什么。

  所以罐子,在他向他表白时,脸上的表情,才会如此充满歉意和哀伤。

  习齐觉得自己真的是笨蛋,这三个月来,做为对手角色的演员,他可以说是靠罐子最近的人,也看见他对公演的认真和执念。

  但自己却什么也没发现,还为了他的自私,赖着罐子发泄他的任性。因为罐子心知肚明,越是给自己温柔,之后对他而言就越残忍,如果习齐变得没有他就无法生存,后果只会更加痛苦。所以他一再地回避,咬着牙推开了飞蛾扑火般的自己。

  习齐知道,罐子的决心从来没有动摇,只有更为强烈。从他越接近公演,还钱还得越起劲就可以知道,他一直强撑着、一直在等着,等着舞台上谢幕后,人生的解脱。

  「对不起……辛维……对不起……」习齐咬着牙,颤抖着呜咽起来。

  录像机还在继续播放着,门口却忽然传来撞门的声音。习齐才注意到门没有锁,竟被人闯了进来。

  进门的是一群男人,习齐的眼睛里都是泪光,有些看不清楚,但他隐约认得,那些人就是那天在门口围堵罐子的男人。为首的西装男环视了房子一圈,那些人也跟着闯进来,跑进浴室、跑进卧房,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干,没有回家吗?逃到哪里去了?

  西装男恶狠狠地说。习齐脸色苍白地直起身,往沙发退了一步,有个男人注意到他:

  「啊哈,还有个小的在这儿!」

  习齐还来不及跑,或是说连跑得力气也没有,就被两个男的涌上来,抓着两边手臂押在茶几上,剪刀从他手上落到地板上,

  「你男人很聪明嘛!竟然敢去找警察,很好,我们完蛋的话,他也得一起陪葬!」

  习齐像小鸡一样被压在茶几上,心中又慌乱又彷徨。他们是在说罐子吗?罐子出了什么事吗?疲累至极的脑袋无法思考,只能呓语似地开口:「警察……?」穿西装的男人看了他一眼,讪笑似地说:

  「就是说啊,你男人这么下贱,竟然还好意思去找警察,我都替他丢脸了!」

  「下……贱?」

  习齐仍旧反应不过来,抓着他的男人拉起他的头发,露出他沾着泪痕的双目。西装男笑着看了眼他的同伴,

  「是啊,那个家伙,做伴游也就罢了,只要他乖乖的,就算不缴钱给我们,也不致于被打成这样。但是跟人上床就不一样了,这一带的□□都归我们管,管你是男的女的,要在这里做生意,还得我们点头,偏偏那个天真的家伙就是不明白,」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人又是一阵讪笑,还夹着些许□□的意味。习齐的臂微微发抖,卖淫?是在说罐子学长吗?

  「听说你男人来者不拒,客人是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只要给他足够的钱,即使被男人压他也不要紧,够下贱没有?」

  房间里响起笑声,还有人作势回避了一下。习齐心里满是激动,忍不住挣扎起来:

  「不许……你们这么说……」他扭动着身体,那群男人反而笑起来,几个人把他压倒在地上,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手反剪到背后,习齐还张口想叫,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卷不透明胶布,贴住了习齐的嘴,再把一脸惊恐的他压回地上:

  「谁骗你啊,生意还挺好的咧,毕竟有那种脸蛋,男人肛起来应该很爽吧?又不受我们管理,搞不好已经染了一身病了,喂喂,你们别靠这小子太近,搞不好回去老二就烂了也说不定。」所有人又是一阵哄笑。

  习齐无法出声,哭声被封在胶布里,但眼眶里的泪却停不下来。

  他当然知道罐子去做这些事的原因,回想起最后那个月,他每天回来这幢公寓时,看起来都好累好累,一进门就往浴室冲。习齐终于明白,那不是身体上的疲倦,而是如此自尊、如此骄傲的男人,最后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的憔悴。

  所以他再也没有碰过自己,即使习齐诱惑他,他也立时打住。

  一瞬间,习齐忽然敬佩起来,不止是罐子、还有曾经被母亲压着卖淫的Knob。他想起母猫对Tim说过的台词:你说我是只卖淫的贱猫,要我不要靠近你。我告诉你,我还见过把良心秤斤论两卖的人呢!

  「喂,这电视是在放什么啊?」

  把习齐压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指着屏幕问。习齐也讶异地抬起头,本来已经放映完毕的录像带后,竟又出现了罐子的身影。

  习齐瞪大了眼睛,这次的背景明显暗了许多,画质也没有之前好,好像是仓促之下录成的。背景是繁星灿烂的夜空,习齐还记得,那是肖瑜死去那一晚的星空,地点似乎就在活动中心的一角。

  罐子严肃地坐在手提摄影机前,用疲累的眼神盯着镜头。

  习齐不禁心跳暂停。如果可以叫出声,他一定会大喊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又多录了一段?那多半是他杀了肖瑜,失去意识之后,罐子背着他一个人录的影,就录在自己三个月前的遗言之后。

  习齐还在惊疑不定,屏幕上的罐子,已经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了,

  「虞老师,你应该会是第一个看到这段录像的人,不过接下来的话,不是留给你的,是留给Ivy的,我那位优秀的小学弟,请替我转交给他。」

  那些男人好像也觉得很有趣似的,停下来和习齐一起观看。习齐全身都在颤抖,看着画面里疲倦、憔悴,手指上还沾着血污,彷佛忽然苍老了十岁的罐子,心又莫名针扎似地疼了起来:

  「嗨,Ivy,好久不见。我是罐子,嗯,我想你看到这段录像,应该是我失踪很久以后的事了。就像你可能已经听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世界上任一个地方了。」

  不同于三个月前,那段孩子气的遗言,罐子的语气略带点忧郁,却又难掩与生俱来的骄傲,但高傲之下,又带着一丝温柔。习齐不禁感慨,这男人真不愧是天生的演员,总能将自己最触动观众、最人无法自拔的一面,呈现在镜头前,

  「很抱歉……很抱歉,Ivy。虽然你叫我不要道歉,但就只有你,我觉得自己非道歉不可。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每次看到你一脸企盼、高兴地和我打招呼的神情,我都很想冲口和你说,对不起,Ivy,我什么都无法为你做,因为演完这出戏,我就要死了。」

  罐子仍然正襟危坐着,他抬起了双手,指尖上沾满了泥土:

  「今天……听到你和我告白,我是真的很高兴,也很惊讶。像我这样的人,在生命走到尽头的这种时候,竟然还有人说他喜欢我,老实说,我觉得……好像有得救的感觉。」

  似乎相当满足般,习齐看见罐子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

  「但是这也让我担心起来,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留言给你。虽然这么讲好像有点自恋,不过我本来就是个自恋的人了,所以没差。我很担心,Ivy,我明白你正经历着生命中,最大也最困苦的难关,你和我不一样,我是觉得人生已经够了,已经无所眷恋了,和Knob一起走,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同时也是最大的幸

  福,」

  罐子长长呼了口气,严肃而生动地看着前方,对着镜头伸出了手。彷佛他真的就站在习齐面前,紧握着他的手,习齐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但是你不同,Ivy,虽然我对你家的情况无从置喙,也不明白你的生命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可以想见必定是令你非常痛苦、非常难堪的事情,也因此你才能把Ivy这个角色,演得如此生动,如此……令我心折。」

  习齐本来一直忍着,没有再掉下眼泪,但是听见这句话就再也忍不住。

  他总算明白,罐子绝非不会感动,也非理智过人。相反的,这个男人心中,藏着比任何人都还澎湃、都还丰富的感情,只是就因为太多了,太充盈了,一释放便足以把他淹没。所以他才必须学会收敛,学会冷静,学会无动于衷:

  「我没有资格阻止你什么、也没有资格干涉你的生死,但是Ivy,我看得出来,在你的背后,一定还有等着你回去的人。也一定还有不论你做了什么事,还是肯原谅你、接纳你,张开双臂迎接你的人。」

  「一个人的一生,能得一位这样的人,这个人活这一辈子也就足够了。不论我离开之后,你的决定是什么,我希望你能多想想那个人、或那些人。如果真的想不到的话,嗯,想想Knob的遗言,至少活过二十五岁吧!你连投票权都还没有耶!」

  罐子笑着顿了一下,好像在迟疑该不该说。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其实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为了你,再在这个世界上留久一点。至少等到你够坚强,熬过这段时间,能够自己站起来为止。」

  「但是后来我……还是办不到,我才知道死亡这种事,不论是以何种型式,当时机真的来临时,是什么也无法阻挡的。世人总以为自杀是自己可以操控的事,其实不是,经历过的人就会明白,时候到了,你就该走了,像生老病死一般自然。」

  他长长呼了口气,眼神再次满溢着柔情,

  「嘛……虽然现在说这些,Knob一定会笑我三心二意、不够干脆。但是Ivy,我真的……有点被你打动,不是以演员,而是以一个人的身份,以辛维这个男人的身份。」

  习齐睁大了眼睛。罐子似乎想关掉摄影机,但又顿了一下,像想到什么似的,把手停在开关上,再一次凝视着镜头:

  「你总叫我不要叫你Ivy,但我还是一直这么叫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担心自己,假如我叫了你戏外的本名,恐怕就再也不能和你保持在舞台上的关系,」

  他对着镜头笑了一下。那是习齐看过的,罐子最后的笑容:

  「其实我是一直想这么叫的。好好活下去,当一个好演员,我和Knob会永远在舞台下看着你,习齐。」

  习齐整个人伏到地上,压抑着满腔的激动。录像带这回是真真切切地结束了,屏幕褪回一片漆黑,那个西装男讪笑似地取出录像带,还吹了声口哨:「看来是留给他的小男友的,挺深情的嘛,这个贱货。」习齐还在浑身颤抖,男人下了指令,

  「既然等不到那贱货,就把他小男友带走吧!这么深情,不怕他不来嘛!」

  习齐听到这话,像是忽然惊醒一样。他用力地翻了一下身躯,压着他的人视线还在录像机上,没料到习齐会忽然发难,竟然让他挣脱了一边臂膀。

  习齐更不多话,拾起旁边的道具剪刀,狠狠地往男人脆弱的地方戳了下去。

  「妈的,干!」男人发出凄惨的痛叫。习齐趁机跳了起来,一旁有人来拉他的臂膀,但习齐不知哪来的力量,或许是罐子最后的遗言,给了他些许勇气,习齐一个闪身,躲过了男人的扑抱,朝着敞开的大门逃了出去。

  有个男人从门侧伸手抓来。习齐就抱起地上的玻璃罐,用力地敲向他的胸膛,玻璃外壳比想象中坚硬,男人闷哼一声,倒向了墙边。习齐就趁机钻出了门缝,他甚至来不及撕去唇上的胶布,走下阶梯时还跌了一下:

  「可恶,还不快点追!」

  他听见身后有人说,他整个眼睛都是余泪,几乎看不清楚路。他慌张地将他抹去,又顺手撕掉了胶布。

  嘴上热辣辣的触感让他再次热泪盈眶,罐子的声音、罐子的形貌,还有录像带的最后,为他一个人展露的笑容,全都鲜明地留在脑海里。他越跑越快,连自己都惊讶自己有这种速度,天边的云彩微露一丝白肚,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天亮了。

  习齐不断地跑,朝着学校的反方向,往大海的方向狂奔。他的手里始终抱着那个玻璃罐,直到确定那些男人没有追来,才喘息着在路边招了出租车。

  司机问他要去哪里,还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狼狈的样子。习齐一时茫然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现在的心好慌、好乱,和刚才决定自杀的心境,又完全不同。罐子的遗言,搅乱了他心中的一池春水,让他再次迷失了方向。

  他要去哪里?去公演的会场,然后想办法说服罐子不要自杀?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也不忍心这样做。

  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习齐叫司机载他到市区,到肖桓工作的健身房。如果是前一刻的习齐,是死也不肯让自己靠近那里的,但是他现在,忽然好想看一看那些人,那些和他有着羁绊的人们,即使只是远远看着也好。

  车在健身中心门口停了下来,习齐把裤袋里仅剩的财产一古脑全塞给司机,在他有机会数钱阻止他前,逃命似地下了出租车。

  他走到了健身房的落地玻璃窗前,现在是清晨六点半,健身房七点才开门。习齐却知道肖桓会早一个小时来开门、清理场地和锻练自己。

  果然绕着玻璃走了半圈,他就在受付柜台的地方,看见了肖桓。

  一段时日不见,习齐觉得肖桓的背影,竟变得有些陌生了。他的脸侧还贴着绷带,多半是被自己殴伤的地方还没好,习齐把脸贴在不起眼的角落,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既没有出声,也没有移动。

  肖桓扫完了场地,一个人坐在靠背椅上,同事走过来和他打了声招呼,还指了一下手表,肖桓就点了点头。习齐发现他的表情很疲倦,甚至有些迷茫。

  他支着颐靠在柜台上,习齐看到他左手边放着手机。肖桓把手机拿起来,拿在手心端详了一下,咬了一下牙,又把他放了回去,整个人靠回椅背上,就这样发呆了很久。半晌却又忽然直起了身,抓起手机,按下了一个键。

  习齐吃了一惊,肖桓手机的快速播号键只设定了一个人。果然过不了多久,习齐塞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赶快跑到离健身房较远的对街,远远看着肖桓把手机拿起来,露出不安的表情等待着。习齐把手机拿出来,用手指抚了抚,才下定决心似地按下接通键。

  「喂……喂?是小齐吗?是……小齐对吧?我、我是桓哥,你……你先不要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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