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守金蒲城_110.箭神_三十六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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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守金蒲城_110.箭神

  死守金蒲城

  车师败北,八千匈奴围困两百汉兵,耿恭绝地反击,匈奴溃败。

  110.箭神

  班超并不知道,三十六骑里的有些人已经不在了。

  匈奴已经拿下了车师城。

  隼舵递来了一封来自焉耆的情报,说焉耆反了,被都护府的两千汉军反围了焉耆城。焉耆城内有三千焉耆军,但城外有八处绿洲的兵站,也分散着一千多的焉耆兵力,时不时地在外围骚扰汉军。

  早在于阗时,当着隼王的面,班超就关心车师的情报,但隼王说,车师国独在天山以北,邻着乌孙和匈奴,不算商道,所以一直不曾设置隼舵。

  所以得知焉耆战事先起,班超首先担心起身在车师的耿恭了。焉耆都护府其实是车师的战略后方,不过半个月就开春了,匈奴一旦回侵,车师就独悬在外,独军难持。

  他当下请隼舵的人给隼王传信,希望他能派焉耆的隼谍翻越天山,去车师的汉营,建立个简单的隼舵,越快越好。

  班超看着地图,想着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焉耆先乱,打乱了所有计划。心里骂着,这个都护陈睦,你就镇不住焉耆吗?原以为开春龟兹会与匈奴一起联动——龟兹会自西向东攻汉军与焉耆的联军,匈奴会自北向南攻汉军与车师的联军。看起来,北路汉军一方绝对劣势,但自己所在的疏勒却是一支奇兵,屯有一万兵力。

  这几天班超一直关注着龟兹的情报。龟兹虽然大肆摧毁地盘内的隼舵,但依然有两处暗舵在悄悄运行着,传出信来,龟兹和姑墨两国都在集结兵力。姑墨国与龟兹挨在一起,几乎像一个属国,对龟兹王马首是瞻。班超估算了一下,龟兹作为当下西域第一强国,拥有兵力约两万五千骑,而姑墨也有五千骑。这三万的兵力中,如果有一半扑向焉耆,焉耆连同都护府就算合在一起,也只能靠固守支撑。

  班超原准备利用隼舵情报速度的优势,一旦龟兹向焉耆出兵,自己就率领疏勒的军队突袭龟兹,围魏救赵,叫龟兹首尾难顾,疲于奔命,能让都护府和焉耆腾出兵力,支援车师,挡住匈奴的南侵。虽然能挡住多久不好说,但抢出的时间,足够令洛都的朝廷做出反应,先派凉州的驻军西援,然后重整大军西征。

  但现在全乱了。

  焉耆竟然先反了,正跟汉军对峙缠斗,虽然都护府占些优势,但龟兹无须大军出征,只要派出五千骑,战事就会向敌方倾斜。此消彼长,龟兹屯军依旧有两万之众,班超的奇袭还会有作用吗?

  班超走出了王宫的房间,在阔大的天台上来回走动,手指不自觉地弹击剑鞘,就像演奏。眼看着东北方车师的方向,叹着气,忽觉得风没以前凛冽,天气也越来越暖。

  “春天就快来了。”

  车师。

  金蒲城。

  城头有根挑高的旗杆,扑啦啦展着上下两面旗。上旗绣着着一个斗大的“汉”,下旗是朱砂描的,是个“耿”字。

  耿恭却立在垛口的垛沿上,高出守军一大截,独自站在翻腾的旗下。城前的雪原已经被黑色的兵潮渗透铺满,海啸般的浪头就击打在金蒲城这块“孤礁”上。

  耿恭全副盔甲,透着寒气,却没有那双眼神冰冷。

  这个冬季,耿恭训练兵镇里的士兵,跟他们说,我们面对的将是匈奴,所以我们要像匈奴一样,每个人都要会射箭,

  成为一个好箭手,因为你们是我耿恭带的兵。

  所以城头上每个士兵都在肩上斜挎着已经上弦的弓,箭囊斜放在脚边。奇怪的是眼看着匈奴人越冲越近,也没听见耿恭发令,甚至没让大家将弓从肩上摘下来。

  匈奴人的面目都几乎看清了,黑潮一下冲进了一箭之地。

  耿恭突然从垛沿上跳了下来,喝了一声:“立盾!”

  其实不是盾,垛口边立起的是一扇扇木排,高达八尺,斜斜地支着,就像屋檐。

  “避!”耿恭又喝了一声,所有城上士兵带着一丝疑惑,不理脚边的箭囊,蹲下缩在木排下。

  金蒲城四面城墙加起来,有七十多丈。两百五十人都放到城墙上,每丈也就三四名守城者,所以,城墙上显得稀稀落落。

  城下则正好相反。无数铁骑汹汹而来,眼见就要撞在城墙上,突然像流水一般,绕墙分流,不一会儿就围住了整个金蒲城。如果从高空俯瞰,小小的方形城池里,所有屋顶都架设了木排,包括马圈。城墙的四角,每角架设了两台床弩,但弩后却没有操作的人,所有兵士都躲在垛口斜撑的一扇扇木排下。

  城外的匈奴铁骑,依旧如流水一般,环城流动,外一层的包围圈则反向流动,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晕眩。两个包围圈里所有的匈奴骑士在驰动中,都侧身弯弓搭箭,往城上抛射。

  箭矢如雨,纷纷扎在垛口乃至城内屋顶的木排上,噔噔有声。

  耿恭没有蹲下,而是站在两个木栏的缝隙间,向城下观察,身后两个士兵举着两面真正的盾牌,为主将挡漏下来的“雨”。

  耿恭瞅准时机,通过缝隙向城下时不时射出一箭。引弓,松弦,动作行云流水。

  箭雨像是不会停歇。一只队伍射光了箭囊,自动会流散出去,另一只队伍“流”进来,开始回环和继续抛射。

  左鹿蠡王在后军观察着。他发现金蒲城不高,而且对城下一箭之地内的铁骑没什么反击,索性命令大肆抛射,让守军胆寒,再也抬不起头来。胆气于军队最重要,左鹿蠡王估算了一下,四五支马队轮上去,大概会动用两千骑,差不多射出两万支箭,应该就能把这两百汉军的心气砸碎,无须等到后面带着攻城设备的辎重队伍赶到,守军就撑不住了。

  左鹿蠡王欣赏着漫天箭雨的弧线轨迹,忽跑来一位传令兵报知,率领抛射的百夫长萨奇格阵亡了,应该是中了城上的流矢。

  左鹿蠡王偏记得这个百夫长的脸,是草原新起的年轻勇士,心里一阵惋惜。

  不一会儿,又有消息传来,说有三名十夫长阵亡,中了城上的流矢。

  左鹿蠡王眉头皱起来,看来城上还是有零星向城下射箭的,远远望去,只见自家的箭雨兀自倾泻。眼见着又一名传令兵驰来,说百夫长伯别阵亡,中了城上的流矢。

  左鹿蠡王纵马跑出几步,来到传令兵面前怒道:“什么流矢?分明城上有个神箭手,专门瞄准领兵的头领。”话音未落,又有传令兵,举角旗驰来。

  “又是谁?”左鹿蠡王喝道。

  “百夫长铁勒阵亡,还有两名十夫长……中了城上的流矢……”

  左鹿蠡王一鞭抽了过去,带马回头,对身边一左一右两名主攻的千夫长下令:“停止攻城!全军后退五里,选地扎营!”再攻下去,汉军胆气未裂,己方的军心倒是要震动了,成批的

  军官被射杀。

  八个牛角号被呜呜吹响,流动的两环包围圈不再射箭,展开成两条黑带,向后军伸展。队伍稍有些混乱,毕竟死了不少临场指挥官。

  箭雨停歇了好一阵,城上的汉兵才一个个从木排后站起,看着大片的匈奴铁骑,仿若黑云移动,真的退了。

  两百多人站在城墙上,有点浑浑噩噩,刚才的箭雨实在是太震撼了。环顾四周,木排上、房顶上、城头的土墙及地面,都插满了箭羽,灰白色的羽毛,像开出的芦花,整个军镇裸露的地方,仿佛都长出了低矮的芦苇。

  “收获不错!”耿恭叫着,“赶紧将这些礼物都收了。”

  几位羽林兄弟先动了起来,带着大家开始拔箭和收集。士兵们边做边窃窃私语,讨论的是耿校尉怎么就靠一个人射了十几箭,就把匈奴人射退了。

  “校尉爷真的是箭神。”

  “是啊,校尉爷射箭的时候,我就蹲在校尉爷的脚边,我一直抬着头看,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啥?赶紧说!”

  “我看见那些飞上来的箭,遇见了校尉爷,会拐弯绕过去。”

  “真的?”

  “你们刚才没看见吗?校尉爷刚才走过的时候,满地插的箭,都在抖?”

  “好像是。”

  “那是在朝拜箭神。”

  ……

  耿恭又一个人站在了垛沿上,遥望着匈奴人扎营。金蒲城的四面都扎有密密麻麻的军帐,但主营盘对着城门。“这一仗该怎么打呢?”耿恭想。

  耿恭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有许多狂热崇拜的炽烈眼神,望着自己的背影。

  那背影越发高大,比旗杆还高……让他们不再恐惧。

  左鹿蠡王的王帐阔大,分为一大一小,大的议事,小的安寝,外围还有幕墙,众人劳作着,到现在还没有扎好。王帐的帐前有一片空地,整齐地放着一排尸体。左鹿蠡王呆呆地站在尸体边。十三位大胡勇士,四名百夫长,九位十夫长,静静地躺在那里。所有人都是眼窝中箭,箭镞入脑,分明是抬头张弓搭箭时,中了箭。对城上的神箭手来说,俯射很难射到咽喉,眼睛便成了头盔下最显露和致命的射点。

  “世上真有这么好的箭术?”左鹿蠡王无奈地摇头,“竟然是个汉人。”

  到了黄昏,广大的营地灶烟袅袅,而从车师城运来的大批充当马料的谷物,随着辎重队伍被送进了营地。其他辎重主要是一车车的木材木料,当夜就会根据金蒲城的高度,抢制出一批云梯。

  左鹿蠡王在王帐里,将千夫长们集在一起开会,要求会议之后,他们麾下所有百夫长、十夫长都穿戴普通士兵的甲胄战袍。所有千夫长,不能进入金蒲城的一箭之地。

  “我不想失去你们。”左鹿蠡王左右环顾着他的将领们,“他们有一个神箭手。”

  “尊贵的王爷,我们也有神箭手,我的部族就有三位,他们可以射中百步之外的野兔的……那话儿!”

  众将大笑了起来,觉得左鹿蠡王过于谨慎了。

  “你们看一看,”左鹿蠡王拿出一支箭来,比匈奴的箭长,“他在城上,躲在垛口后面,高处的射程又比低处远得多,我们的神箭手在城下和他对射会吃亏。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明天正式攻城,只要我们的勇士拼上城头,他的箭就没用了。不过就是两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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